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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竺院不能住了。
良宵哭晕过去,又很快醒了过来,只是一靠近那屋子就害怕得微微发抖。
她缩在男人怀里,一直在遥竺院外的桂树下不肯走,将身淌洋在细碎光芒下,耳边有将军温温和和的话语,她又不怎么害怕了。
还是午时,还早。丫鬟们一齐去收拾合欢居。
良景听到消息急匆匆的赶来,看见院子外相拥的男女又止了止步,走近时才故意咳嗽两声。
良宵探出个脑袋往后看去,轻轻的笑了一声,“二哥来了!”
她嗓音轻快,略扬起的尾音透着俏皮,全然不似才大病初愈,又遭那样凶险的事情。
宇文寂淡淡看了良景一眼,并没有放手的打算,良宵推他,然后自己下了地。
她走到良景面前,“二哥别担心,我还好好的,伤都好了,母亲……她也没伤到我。”
只简单几句话,良景却蓦的心头发酸,他上前两步抱住瘦得好似风一吹就倒的人,“是二哥不好,没有给你看住大婶母。”
“不关二哥的事。”
身后的大将军漠然瞧着兄妹俩的过分亲昵,他瞧着很是过分,没有哪对兄妹都到了成家的年纪还相拥在一起。
男女有别,遑论她们本无血缘。
多瞧一下都觉刺眼无比,挠心挠肺的痒。
宇文寂暗暗攥紧了拳,默了默半响,到底冷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开。
他先去合欢居看看,万一哪个不懂事的下人将东西布置错了,他的心娇娇会不悦皱眉,折腾一晌午,也该饿了。
这厢,良宵才接连经历了这么惊险的事情,除了将军外,只剩下良景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即便她再依赖将军,可他们自小到现今的情意,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两人在桂树下的椅子坐下,良景仔细看着他这三妹妹,从怀里掏出一袋猪肉脯来,“嚼两块?”
小时候每每被胡氏冷落,被姐姐打压,她总喜欢吃这东西,泄愤般的使劲嚼,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以后再不会见到这母女俩。
良宵接过来,只放在手心,“国公府怎么样了?”
“都好,”良景道,“太子殿下继任大统后,大赦天下,恢复官职,只是大哥受了良美和大婶母的牵连,日后我会多帮衬着,二姐才封了贵妃,都是好的,你放心便是了。”
良宵点点头,恍然间,褚靖都继承皇位了。
先前将军与她说过这段时间的事,总觉不真切,听到第二个人提起才觉时日当真变了。
她想起岚沁,于是看向良景问:“你跟公主怎么样了?”
乍一听到这个,良景嘴角一抽,“好端端的说她做什么?”
良宵只淡淡的笑着,“二哥也老大不小了,二婶母定是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
良景别开脸,一星半点不想提这事,耳根子却悄悄红了,默了一下后,他才转头道:“将军不日便要封王,礼部正拟订封号,到时你便是王妃,如何?”
“封王?”良宵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瞧着良景,也不像是在说笑,可将军从未对她提起啊。
良景点了点她的头,“乐傻了?”
“才不是!”
她就是觉得太突然,将军府已经手握重兵,世代无爵位便是帝王顾虑到江山社稷,有意压制宇文一族,现今忽然弄这一出,她心里不安。
她再不愿瞧到将军刀.枪.血雨的冲锋陷阵。
瞧她一本正经的肃穆神情,良景不由得好笑,“瞎想什么呢?我们三妹妹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若当年没有闹那出,现今指定是尊尊贵贵的小郡主。”
诚然,褚靖有此考量。
一则为了弥补这些年待这个堂妹的亏欠,二则为了安抚拉拢将军府,经宇文军变乱一事,他自是知晓宇文寂在背后做了什么。
褚靖不同于他父亲,他懂得识人善用,知晓各司其职的道理。
这浅显的考究稍微一想便能明白过来。
良宵还是有些不开心,精致的小脸一直拉着,兄妹俩聊了半个时辰,冬天便来传话,说是大将军要留小舅子用晚膳。
这哪里是请人用膳,明摆着赶客呢,良景嘁了一声,当即起身作辞:“二哥改日来看你,千万别多想,一切都好着呢。”
良宵未觉,笑着送他出去。
冬天扶着她胳膊,不放心问:“夫人,您乏了吗?”
“没有,就是有些饿。”躺了好久,吃的都是流食,她这肚子瘪瘪的。
“夫人快跟奴婢来!”冬天狡黠一笑,“大将军在厨房给您烧菜呢。”
“将军?”他那手素日里不是拿木仓就是握剑,会切菜烧火掌勺吗?
良宵深深怀疑。
冬天便偷偷说与主子听:“您昏迷这些天,除了药汤什么都吃不进,偶尔含了一块果脯也会吐出来,将军日日都要发大脾气,厨房的师傅们都被吓得不会做菜了。”
“后来将军大人就自个儿去烧菜,认定了师傅们手艺不好,膳食也不准旁人插手,可是大人做的更不好,奴婢们都瞧见了,乌七八黑的一团,府里最下等的奴婢都不吃那个,但奴婢们都不敢说话。”
“大人试遍了所有菜谱,最后只有煮的稀饭能吃,您吃不进东西,奴婢们不得法,也不敢忤逆大人,都焦心的瞧着大人端那熬得稠烂的稀饭去喂您。”
良宵有些替自己委屈,不由得惊疑问:“我吃了?”
“吃了,次次都吃完了呢。”
那……想必给将军累坏了吧?
不,他得欣喜才是。
良宵脚步越发急促起来,到了厨房外,她示意冬天噤声,自己悄悄的站在窗户边上瞧着。
厨房乱糟糟的,砧板上有剁好的肉沫,锅里翻滚着热汤,盖子哐当响,再不揭开便要溢出来了。
而将军正躬身添柴,起身时随手拿了一旁的粗布抹了额上的汗水,瞧见扑腾的盖子急忙去揭开,又直接端起砧板将肉沫倒下去。
肉沫倒不下去,他额上青筋暴起。
良宵眼眶温热,方才,将军是徒手揭开滚烫的盖子,好似不怕烫一般,而那原本拿来捂盖子的粗布被拿去抹了汗,再说,放肉沫也不是这么个放法啊。
将军本来就糙,进一趟厨房怕是更糙了,一身黑乎乎的。
良宵又觉得眼泪要掉下来了。
她不忍再看下去,于是走进厨房,想叫他不要做了。
“将军……”
良宵话没说完,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
大将军听到娇妻的声音,神色一慌,手上不妨,竟是下意识松开那沉沉砧板,重重的板子直接砸在他脚面。
*
那锅有肉沫和菜沫的丰盛稀饭到底是熬好了。
砸了脚的大将军,步伐依旧矫健。
宇文寂舀起一勺,小心吹气,递到娇妻嘴边轻哄:“来,先吃些垫垫肚子。”
良宵气鼓鼓的看他,想说你做的难吃死了,以后都不要做了。
却是口不对心的张了嘴,温热的粥与肉沫一起熬得粘稠稀烂,味道竟胜过她吃过的至佳美味。
合欢居收拾齐整的,夜里两人便在这里就寝。
小满细心,特地将当初大婚的布置换了一换,大红花帐和鸳鸯喜被都换成了良宵喜爱的颜色和图案。
虽有触景生情,但如今也都放下了。
宇文寂不是多细致体贴的男人,自幼时舞.枪.弄.棒,或说陪伴最长久的便是那几件冷.兵.器,见多了刀光剑影和生死存亡,人心是会被磨硬的,就如磐石那般硬。
他不曾得到过,自也不懂这世间最柔软的爱。
宇文忠当年只告诉过他,想要什么,要自己争取。
这话倒也真成了人生信条。
然而最想要的还没有得到时,他就慢慢变成了这世间最柔情细致的男人。
合欢居,他们百年好合,予她一生欢愉。
遥竺院,那是当年大将军面对这支离破碎的婚事,还想要遥遥祝愿心上人在那处住得好,住的舒畅。
扶良,奔宵,这是大将军得胜归来后给新取的名字,叫他惊鸿一瞥的人儿名唤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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