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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心怀期待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过得慢。
尤其姜洛早先还在京城的时候,就把各种大小节日的相关事宜交给穆贵妃和薛昭仪去办,自己则落得一身清闲,因而不过两三天,她却仿佛度日如年,才终于迎来七夕。
七夕当天,万明宫里彩绸飞扬,各色锦缎铺开,处处皆是莺声燕语。连同最不苟言笑的嬷嬷都露出笑容,指挥小宫女们摆放巧果。
恰逢容樱路过,见尚食局做的巧果比她做的要好,她下意识要换,想想还是作罢。
“我做的虽然不好看,但好歹是我亲手做的,我的心意全在这里面了,”容樱抱着特意早起做的巧果,对姜洛说道,“薛问台如果知道了,肯定要感动死。”
被秀了一脸的姜洛无语,摆手让她赶紧滚蛋。
容樱从果盘里拈了块被宫女精心雕刻成花朵模样的瓜,乐呵呵地滚蛋。
白天不必多说,七夕的重点在于夜晚。
登高楼祭拜牵牛织女星,穿针乞巧,宴乐达旦,热闹得不行。
只是这份热闹间,本该为主角的帝后二人悄然离席。待得换好便服,重新上完妆,姜洛没让扶玉和弄月跟着,自己提了盏灯去到宫门,容景已经等了她好一会儿。
看到她来,灯光映照下鲜嫩娇美,容景笑着朝她伸出手。
姜洛看了看他。
他好像也仔细挑选过,身上的月白色很浅,浅得在月光下几近看不出原本的蓝色。广袖被晚风吹拂而动,恰似水波荡漾,连同束发的玉冠也泛着淡淡光泽,正应那句君子世无双。
姜洛一贯喜爱欣赏他的美貌,便看了他好几眼,才说:“久等啦。”
容景道:“不久。”
牵住姜洛的手,他把她另只手里的灯也接过来,带她去坐下山的马车。
因为是便服出行,马车内里茶水、点心、冰盆等一应俱全,外观却极低调,看不出半点的皇家风范。
之前宴上姜洛没吃什么,现下捡了几块点心吃,又喝了两杯茶。吃饱掀开帘子往外瞧,见除赶车的侍卫外,前后并没跟什么人,她恍然,问容景:“你是想借这趟下山引蛇出洞?”
容景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那玫瑰的幕后人。
当即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姜洛说:“难道不是?”她放下帘子回头看他,长睫翩跹若蝶翼,神态也是往日难能一见的灵动,真真切切的小姑娘,“还是说,你就是纯粹想和我约会?”
约会一词在古代不常见,还好容景能听懂。
他应道:“不然呢?”
姜洛哦了声:“我还以为你没让人跟着,是想亲自当诱饵。”
容景道:“该来的自然会来,不该来的怎么等都没用。我没必要拿你的安危作玩笑。”
他言语间把她放在首位,姜洛很受用。
便捏了块不太甜的糕喂过去,权当承了他的好意。
马车速度很快,不多会儿,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侍卫隔着帘子说到了。
已经入夜,这座城里却仍张灯结彩,火树银花,街上游人如织,各种小摊叫卖声连绵不绝。因为人多,一下车容景就牵着姜洛,免得被行人冲散。
他们没什么目的地,刚好城里有条河,便很随意地沿着河岸向前,跟人流边走边看。七夕本就是公认的大型公共相亲日,因此姜洛很快注意到,许多尚未婚配的男男女女正在两岸放花灯,欢声笑语不断,好一个不夜天。
而不止是水面上漂着花灯,许多小摊也都在卖。
大多都是莲花灯,也有别的造型。其中有盏和其余比起来显得特别精致华丽,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的,看得姜洛捏了捏装着银锭的荷包,挺想买。
但放灯的都是未婚,她一个已婚的加入进去,万一真叫对岸哪个单身小伙儿截住她的灯,表示看上她,那就很尴尬。
于是再对那盏特别精致的花灯看了眼,正要收回目光,就听容景问:“喜欢那盏灯?”
姜洛犹豫了下,终究还是点点头。
容景道:“别的可有喜欢的?”
姜洛便把周围摊子全扫了遍,指了同样精致,但没刚才那盏颜色鲜艳,瞧起来要稍微素净点,比较适合男人放的:“这个也好看。”
容景这就带她去买灯。
两盏灯不是同一个摊子的,却毫无疑问都是最贵的。摆一晚上,被无数人问过,却始终没能卖出去的镇摊之宝被容景眼也不眨地买下,前一个摊主很热情地送了他们手提的七彩琉璃灯,后一个摊主则送了两小张金笺,凑近嗅闻,金笺还带着幽幽花香。
照旧是容景提着那盏琉璃灯,姜洛往金笺上写字。
她写的是秦观那首《鹊桥仙》里的千古名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看她写完轻吹,容景道:“就写这一句?”
姜洛说:“一句就够啦。”
吹干墨迹,她把金笺放到她的花灯里,转手把笔给容景,让他也写。
容景便写了《鹊桥仙》最后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见他和之前在上清苑时一样,并不写新的,而是接着她的写,姜洛捧着花灯的手不自觉地把花瓣捏来捏去,好险没揉皱。
等容景也把金笺放好,他们两个没学那些未婚人士分开去两岸,而是专门找了处人少的河段,踩着石阶下到最靠近水面的地方,点燃灯芯,把两盏灯共同放了出去。
也不知是偶然,还是水流的缘故,两盏灯打从一开始就挨在一块儿。哪怕漂出段距离,与别的花灯汇合到一起,居然也没分开。
两盏在灯海里也显得分外亮眼的灯挨挨擦擦地贴着,仿佛里头放了磁石,能使它们永不分离。
姜洛听到不远处同样在放灯的姑娘们小声说话:“你看那两盏灯,和那两个人好像啊。”
“应该是夫妻吧?”
“看起来好恩爱的样子。”
“真希望等我成亲了,我和我夫君也能像他们这样一起出来放花灯。”
“哎,还没定亲呢,就说这种话,知不知羞。”
“不知羞。”
姑娘们说着说着,笑作一团。
姜洛则心想,恩爱吗?
她明明……
“走吧,”容景重新牵住她的手,“前面有桥,去桥上看灯。”
姜洛回神说好。
这条河的水势本就不如何湍急,加上花灯实在多,水势就更慢。两人散步般慢慢走着,回归到人流里,时不时转头去看,也仍能看到属于他们的那两盏灯。
及至上了桥,因地势高了些,俯瞰满载灯海的河流,是与在岸边颇为不同的风光。
远目眺望,早些时候放出去的花灯在遥远处若隐若现地闪着光芒,宛如从空中坠落下来的星子,与天幕上那条银河相映成趣。
姜洛觉得她要是有手机或者相机该多好。
这样好的景色,不拍下来可惜了。
大抵是真的心有灵犀,容景道:“我有让人作画。”
姜洛问:“画哪里?”
他说:“画万明宫和这里。”停顿了下,又道,“或许会画到你和我。”
姜洛心下忽的一跳。
或许是此情此景极轻易地就能勾动人心底里最重的那根弦,又或许是今晚这次约会实在让人随时随地都能生出不该有的遐思,姜洛突然就很想和容景来场交心的谈话。
她侧头看容景,容景也正看她。
漫天灯光倒映在他眼里,他眸光一如既往的沉静,偏姜洛从中瞧出点不太寻常的某些东西,这使得她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下,说:“你……”
岂料才说出这么个开头,就听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道:“陛……公子?”
突然被打断,姜洛顿时住嘴。
容景则微微敛眉,显见他也是不愉快的。
但还是看过去,认出说话者是谁后,他眉又敛了敛,更不愉快了。
那说话者似乎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实在唐突,她应当在见到这两人后,就立即转身离去,而非出声喊人。但事已至此,她没法走,只能硬着头皮行礼:“见过公子、夫人。”
姜洛这时也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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