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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太在家里急得团团转,既想出门找,又不敢出门,生怕幺妹只是去哪儿玩了,回来发现没人在家她害怕。忽然听见后山“砰”的一声,像哪个淘气娃娃放炮仗,现在天干物燥,可千万别引发山火啊!

当然,她现在也没时间想这么多了,只是双手合十,不住的祈祷,菩萨娘娘保佑,我乖孙女可千万别出事儿啊!

“奶奶!”

门口哼哧哼哧进来个妹妹头的女娃娃,白白嫩嫩的身上沾了一身土,那小脸蛋给糊得小黑人似的……不是她孙女又是谁?

“奶奶,我回来啦!”幺妹使劲拖着绳子,往门槛上拖进一只黄不溜秋毛绒绒的东西。

她气哼哼的把东西摔地上,“奶,今天咱们就把这臭黄鼠狼吃掉!”吹了吹手,好重呀这臭东西,要不是她每顿能吃三碗饭,还拖不回来呢。

崔老太:“……”

她冲上去,一把抱住孙女,亲了又亲,亲得一嘴的土,泪水也下来了。简直不敢想象,孙女要是回不来,跟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幺妹被她亲得痒痒,“咯吱”笑起来,“奶,我没事,我可勇敢啦!”

崔老太来不及问她详细经过,没发现黄柔,急道:“你怎么……你妈呢?”

“我妈妈被臭气熏睡着啦,叔叔背着她,走得慢……嗯,叔叔去救我了哟,还打死了黄鼠狼!”

崔老太这才看见门口的顾三,背着黄柔,一件褂褂都让血浸透了。赶紧帮着把黄柔抬进屋,“阿柔没事吧?”

“没事。”顾三抹抹额头的汗,黄鼠狼毒气的麻痹作用持续不了太久,她就会自然醒来。

“你这是哪儿受伤啦?走,赶紧上卫生所看看去。”“牛太医”人老心不老,跑公社看热闹去了。

“对呀叔叔,我陪你去叭。”小丫头满眼关切,转头道:“奶奶能不能借我钱,我先带叔叔看病,等我以后还你。”

顾三“噗嗤”一乐,扯得胸口更疼了,“傻丫头,你现在都欠多少债了,以后怎么还呀?”想吃好吃的就跟人赊账,都赊好几次啦,更何况还有上次治疗大黑猫的医药费也没给呢。

幺妹害羞的红着脸,超小声的说:“我……我会还的呀。”

生怕他们不信,她又补充道:“等我上班,就能挣钱还债啦。”

两个大人都笑了,对嘛,这才是可可爱爱的幺妹,没被吓傻,不错。

顾三不敢直接回家,怕吓到老娘,让她大惊小怪,“麻烦婶子给我一盆凉水,放点儿盐巴。”

崔老太赶紧忙不迭答应,正好有一瓶温开水还没来得及喝,等他用盐水把身上洗干净才发现,发现胸前的伤口还挺深,“这是怎么伤着的?”

“被臭黄鼠狼抓的。”幺妹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孙悟空”为了救“唐僧”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好想给叔叔注一点灵力呀。

可是,她的灵力好像又回到很低的时候了。她郁闷的抠了抠手指,这是为什么呀?她可是非常努力的呀。

顾三却误会了,以为她是被伤口吓到的,连忙背过身去,用自己都不敢想象的温柔的声音道:“乖,回屋看你妈去,她是不是睡醒啦?”

幺妹眼睛一亮,哒哒哒跑进耳房,一会儿又失望的出来,嘟着嘴,“还没醒,要睡好久好久呢,我今天就睡了好久。”

崔老太一面用高粱酒给顾三擦拭伤口,一面问她今天的事儿。原来,小丫头睡着后,那即将成精的黄鼠狼摸进耳房,叼着她悄悄从黄柔身后跑出去,从阴沟逃上山,一路逃回它的老巢,如果不是小兔子和栗子树帮忙,他们可能就再也找不回她了。

把个老太太心疼的呀,抱着她亲了又亲,“心肝儿”“肉儿”的叫,是真差点就把老人家的心给掏走了呀!她气得狠狠的踢了两脚黄鼠狼,“呸!黑心肝瞎了眼的玩意儿,偷鸡摸狗不算,你还敢吃人!”

“今儿等老大回来,剥了你的皮给我孙女做褂子,再吃了你的肉!”

马上二百年的老黄鼠狼,那可不是一般动物啊,那皮毛之顺滑,之油亮,天然的保暖神器,冬天穿上不知得多暖和呢!这样的好东西拿着钱也买不到的。

本以为乖孙女会高兴,谁知幺妹想了想,忽然苦着脸说:“我不要奶奶,我不要穿它的皮,好臭臭!”她看了看耳房,又小声道:“我妈妈说啦,人类不能穿动物的皮,会导致物种灭绝哒。”

崔老太可不懂什么“物种灭绝”,她心里可恨着呢!这该死的黄鼠狼,臭黄鼠狼,扒皮抽筋都不足以消除她的心头之恨,多少人家白白忙活一年,孙女也差点遭了它的毒手,“乖,你不穿,奶奶穿!”

就是个祸害!

奶奶是真咬牙切齿,幺妹眨巴眨巴大眼睛,好叭。

顾三进去看了黄柔一眼,见她面色正常,呼吸平缓,就说自己要回家了。他还得去山上的黄鼠狼老巢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崔老太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感激他了,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也就是他当过兵,身体素质强,要是换普通人身上,得去半条命了。

对黄柔好,那是他喜欢她,理所应当。

可为幺妹赴汤蹈火,这份心,世上也找不出几个。

老太太真心实意道:“谢谢你啊,学章。”

***

经了这么一出,幺妹被崔老太当成了保护动物,无论小丫头怎么撒娇,她也不同意放她出门玩耍,哪怕出去,她也得跟在三步之内看着……其他人还说崔老太是没有孙子反把孙女当宝贝蛋疼爱,却哪里知道她的宝贝孙女今儿可是鬼门关前走过一回的人了。

太阳快落山时,随着“突突突”的拖拉机声,全村的男女老幼们都回来了。

因为今天的摆摊设点治安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崔家的大人孩子都吃得肚饱肥圆。春晖还给幺妹带回五个小小的麻叶酥,春苗给她买了两根红色的头绳,就是春芽也给她带回两个橘子罐头。

“妹快吃,我知道你最爱的就是橘子罐头。”六岁的春芽说话已经不结巴了,只有偶尔着急的时候会磕磕碰碰,其它时候跟普通小孩也没啥区别。

最关键是她这份心,妈妈排第一,幺妹就能排第二的心,这世上怕再也找不出对幺妹这么好的人了。

嗯,单说这两个罐头的“好”,全村再也没她这么财大气粗的小款姐啦!

老太太狠狠瞪了崔建军一眼,“怎么让孩子这么大手大脚?有点钱就飘了是吧?”

崔建军“嘿嘿”傻乐,他就这么个闺女,挣了钱不给她花给谁留着呢?再说吧,这钱也不是他的工资,是林巧针的私房,老婆的,他没权力管不是?

戴上漂亮的头花,吃上脆生生的麻叶酥,再来几块酸酸甜甜的橘子,小地精很快就把今儿的历险记抛之脑后了。当然,奶奶还记着她的要求,第二天一早就让三个伯伯去把那两棵栗子树挖回来,将多余的枯枝修剪干净,栽在院墙靠杨家那边,看着光秃秃是有点奇怪。

可幺妹的救命恩人,就是根稻草也得善待!

把树栽好,三个儿媳妇才回娘家去。

当然,跟以前只带点土豆红薯不一样,今年是三房儿媳自个儿买礼物,刘惠本着“决不能便宜老娘和哥哥家白眼狼”的原则,只买了两斤红糖,出门前还说好了,一家四口连水都不喝一口,得空着肚子去刘家,吃得饱饱的再回来。

因为刘珍也要回去,伙食肯定差不了。

王二妹和林巧针跟娘家人关系不错,倒是买了烟酒糖茶各若干,全家新衣裳,从村口搭了拖拉机去。

黄柔没娘家走,就在家里做饭。可她昨天一觉睡到现在脑袋还是浑浑噩噩,崔老太不忍心,又把她推回耳房,“饭我来坐,你再睡会儿吧,睡不着也躺着,养神。”

黄柔看看在栗子树下玩得没心没肺的闺女,也就不说话了。她最担心的就是幺妹吓出毛病,心理阴影啥的,可自从她醒来,这小丫头提都没提昨天的事儿,吃吃喝喝照旧……可真耐摔打呀!

她躺下,也睡不着,看着墙上的报纸发呆,如果这样的妖精还有更多怎么办?她们的保密工作应该没出错,应该是幺妹的灵力不断释放,吸引来得?

那随着她慢慢长大,安全终究是个大问题。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她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危险也越大啊!

思来想去,“娘,我出去一趟,还是去顾家看看。”

“行,是该去,等着。”老太太咚咚咚跑回房,拿出二十个鸡蛋,二斤糯米,还有一条二斤多的腊肉,“给他送去,跟幺妹比起来,这点东西不算啥。”

她本来想直接给几十块钱的,可想到他那样光明磊落的后生,肯定不会收她的钱,这才打消了念头。

黄柔提上一篮子东西,慢悠悠的走到顾家。顾二和陈丽华回娘家了,顾老太居然也不在,她把东西放厨房,进了顾三的房间。

“怎么样?”

“放心,你男人死不了,还没给你娘俩过上好日子呢。”

黄柔脸一红,“去去去,胡说啥呢!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不行还是上卫生所去。”

也不顾他的反对,轻轻揭开他的衣服,谁知婆婆和闺女口中“深可见骨”的伤口,居然只剩一点点血迹了,皮肤光滑如初……她怀疑,莫不是她们都看错了?

***

崔老太被暖暖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还得看着孙女不能让她跑出去,崔家门口,忽然来了一男一女。

男的穿着最新式的的确良衬衣,脑门上顶着黑漆漆两个大窟窿,女的牛高马大,一身半新不旧的涤纶衣裳,再加个方脸半白的头发,看着像四五十的人了。

“你们找……”

“婶子,请问黄柔和幺妹是不是住这儿?”女人大着嗓门问。

“是啊,你们是……”

幺妹回头一看,顿时乐得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姨妈姨妈!姨妈你来啦!满银叔叔你也来啦!”她实在是憋坏了,好容易来个认识的“好人”,浑身多余的释放不出去的精力全冲他们而去。

崔老太一愣,什么“姨妈”?阿柔没有姐妹的呀。

黄柔正巧红着脸从门口进来,惊讶道:“元珍姐,满银哥,你们咋来了?”

王满银把两只手提不下的东西放崔家院里,甩了甩被网兜勒红的手,“害,闲着也是闲着,来看看你们呗。”

“那人来就行了,干啥还带这么多东西?”

高元珍牵着幺妹暖暖的小手,中气十足的说:“给婶子买的,也给我侄女尝尝,她不是爱吃橘子罐头吗?我们生产队就有个罐头作坊,用咱们山上自己的橘子,料足,还便宜。”

她的声音跟她的体型,总是给人一种很“man”的感觉,崔老太好奇的看着她。

只见高元珍捋了捋头发,还没说话呢,王满银赶紧上赶着端来一把小板凳,“坐会儿,慢点儿,啊。”

崔老太心道,这丈夫倒是会体贴人,有眼色!看不出来吊儿郎当的,实际比自家老头子还贴心呢。

“满银叔叔,你的蛤.蟆镜能不能借我戴会儿?”幺妹眼馋死了,那黑漆漆的两块玻璃,她做梦都能梦见呢,戴出去绝对馋哭一票小朋友哦!

王满银毫不犹豫的摘下,还想主动给她戴上。高元珍毫不客气的拐了他一把,“干啥呢,你这粗手笨脚的,可别弄疼我侄女。”

王满银顶嘴,“我咋粗手笨脚了我?比这细致的活又不是没干过……”说着,两个人居然同时红了脸。

幺妹戴着蛤.蟆镜,看谁都是一副黑脸,倒没觉察出来,黄柔看出来了,也只能当没看见。这俩人要能过到一处去,她比谁都乐意,都支持。

当然,很大概率是高元珍看不上王满银。毕竟,她前一段婚姻的男人就是好吃懒做,她不可能再找一个“看起来”还是好吃懒做的家伙。

这不,王满银给幺妹开了一个特大号的橘子罐头,就累得瘫在板凳上起不来了,他这人能坐着绝不站着。

高元珍瞪他一眼,好家伙,王满银屁股上跟装了弹簧似的,立马原地弹起,“婶子需要做啥只管叫我,啊。”他走到墙边,摸了摸墙上挂着的黄鼠狼,惊奇道:“这么大的黄二爷,你们哪儿来的?”

崔老太没提幺妹遇险,只说是山上打的,崔家三兄弟看过,都说这快成精的家伙不敢剥皮,不如扔出去了事,可老太太咽不下这口气,非给它挂着挂到干透不可!

王满银一听,“这有啥不敢的?生前它偷鸡摸狗坏事干尽,死了凭啥还得给个全尸?”

高元珍“嗯哼”的咳了一声,大年初二在人家里说这个,也不嫌晦气。

话虽然不中听,可道理却是这个理,崔老太也不在意,“就是,我要不是不会剥皮,我都自个儿动手了。”

“婶子让我来,我以前干过这个。”王满银卷起袖子,自个儿跑厨房拿出一把牛耳尖刀。

他以前是混子,东家混一顿,西家混一顿的过,谁家杀猪宰鸡,谁家打到个野味儿,别人一叫,他就屁颠屁颠去了,比谁都积极,操刀的事儿也没少干。

不就剖一只死去的黄鼠狼嘛,有啥不敢的?

黄柔不想让孩子看见这样的场面,把高元珍和幺妹叫进耳房说话去了。

“妹子,我也没娘家人了,今儿人个个走娘家,我几个堂哥也跟着堂嫂回岳家,他怕我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让我来你这儿走走……你不会嫌我不请自来吧?”

“怎么会,元珍姐你想哪儿去了?”黄柔拍拍她的手,“来炕上,暖和。”

高元珍这才脱了鞋子,上炕盘腿而坐。

“最近身体怎么样?”

她摸着肚子笑起来,“好,上个星期刚去市医院看过,大夫说好着呢,我自个儿也能吃能睡,还能干活呢!”

“这可不行,头仨月最忌干体力活,你这胎来得不容易,可别犯傻。”黄柔捏着她的手,着急了。

幺妹抬头,“妈妈,姨妈你们别担心,小弟弟好着呢,再过半年他就能出来跟我玩啦!”

“真的?是个小弟弟?”高元珍惊喜的问。

“是哒!”小地精虽然灵力不如以前了,可这点还是能看出来哒,“嗯,他是个非常顽皮的小弟弟。”

高元珍激动得都不知道说啥了,虽说闺女她也喜欢,可她走过的路受过的罪她不想让自己闺女再受一次了。女人招婿,招到好的也就罢了,要像她一样瞎了眼睛,遇人不淑,那这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可儿子不一样,摔摔打打,滚滚爬爬也就长大了,一旦成年,他做的任何决定那都是他自个儿的事,要真遇人不淑也不至于毁了一辈子。而且,不用忍受怀孕生子的痛苦,不用被人指指点点“下不出蛋的母鸡”,这样的人生……肯定很恣意吧?

说她私心也罢,说她觉悟不够也罢,她只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受苦。至于传承高家香火啥的,她老高家又没金山银山,有个屁的传承?

黄柔怕她多虑伤了胎气,又引着说起别的,“咋没听你说过,你们队还有罐头厂?”

“不算厂,顶多是个作坊,都好几年没开工了,前几年雨水不好,果子结得不好,还得花钱从外头买原材料……也就没做了。”今年因为小地精在大河口落脚,整个公社的雨水都丰沛不少,似乎连土质也肥厚起来,庄稼长得好,果子也结得多!所以,他们生产队的罐头作坊又开始运作起来了。

“是哒!姨妈的罐头特别好吃,橘子肉特别多,又酸又甜!”哪里像别的罐头,汤多渣少,水果又小又干。

黄柔点点她的小鼻子,“那你谢过姨妈没有呀?”

“谢谢姨妈,姨妈你对我真好!”

高元珍这心里啊,比吃了罐头还甜,揉着她软软的黑发,看她穿着一身全新的衣裳,知道是母女俩条件不差。这才难为情道:“我今儿来,也是有个事想问问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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