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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么多股票不是闹着玩儿的,崔绿真也不敢掉以轻心,每天看报纸和新闻,就为了关注上海的金融市场变动,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要提心吊胆。
毕竟,这跟深圳买的不一样,那是她的“零花钱”,即使血本无归,那也是她个人损失,甚至为了弥补她,爸妈还会再给打点儿。可现在的一百三十万,是包括爸妈在内七个家庭的托付,一赢俱赢,一亏俱亏,尤其是自家那一百万,那真是外公给赚的血汗钱啊。
哪怕是回到大河口,她也每天看报纸,研究市场动向,总结规律,有很多亚洲甚至国际金融市场的消息她在内陆是看不到的,就每天守在值班室,给春苗和春晖打电话,打听外头的世界。多希望能有一款报纸或者电视节目,能够全天候实时播放全球大事啊!最好是还带查询功能,今儿想看美国的就查询美国,想看日本就看日本,甚至能精确到关键字查询,譬如输入“股市”,就能清晰明了的看见任何时段的全世界股市变化情况……
这得是多大的人类智慧才能解决啊?
崔绿真捏紧小拳头,应该快了,这么大的计算量只有计算机能做到,而就在去年年底,北京出现了一家计算机新技术发展公司,听说就是要学美国人做计算机的,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咱们国家也能像美国人一样普及电脑?
以前,她觉着有电冰箱电视机就够高档的,可外公去了一趟回来说,美国家庭的标配是别墅、汽车和电脑,什么电冰箱,那就跟中国人的筷子一样,谁家没有?
难怪出国热呢,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方面,美国是领先咱们几十年的。
不过,很快,什么样的困难都难不住勤劳勇敢而智慧的中国人!崔绿真的心愿单上又多了一项——做电脑!
这个春节跟前几年没多大差别,自从条件上来了,崔顾两家的年夜饭规格也跟着“水涨船高”,不再简单的满足于鸡鸭鱼牛羊肉,而是多了许多从广东空运来的海鲜,黄外公年三十儿下午四点休市后才带回来的,成箱的虾蟹鲍鱼海参往家里搬,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苏家沟的人们远远看着,咂吧咂吧嘴,广东的钱可真好挣呐!
眼看着这两家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村里心眼活泛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再加拜刘惠那一通闹,现在大家都知道人造革皮包是个暴利行业,趁着年关已经有人在买地盖厂房了。
这两年物价涨得更离谱,粮票肉票各种票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什么东西都没有“凭票供应”一说,钢筋水泥砖瓦那更是遍地开花,要盖房子只需钱到位,啥材料都能搞来……工期也大大缩短了。
这不,短短几天时间,大河皮革厂不远处就盖起了几座另外的皮革小作坊,准备过完年设备就能上马。崔家人被这事闹得,心里不痛快。
这几年厂子能挣到钱,凭的就是“独家生意”,在石兰省附近几个省市内,用绿真的话说就是“垄断”。可一旦有了别的竞争者打破这种局面,皮包价格暴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以后啊,生意不好做咯,咱们得勒紧裤腰带,为孩子攒点钱。”崔老太和顾老太坐在首位,看着下头穿新衣的儿女们告诫,两个老头子各叼着个烟斗,坐在沙发最边缘。
“是不好过嘞,尤其老二家又添了个儿子,以后娶媳妇儿可难着呢。”
半年前,陈丽华又生了个大胖小子,从此顾家两兄弟都有两个孩子了,顾老太是彻底放心,对儿媳妇们彻底没要求了……当然,她也没时间要求她们,因为超生罚款就够她难受的。
超生罚款天经地义,她没意见。
可问题是,顾学章自个儿当着市长,不仅没少罚点儿,还罚了他亲大哥六千块钱!这六千块是顶格处罚,哪怕是放全国去也没罚这么多的,顾学章还说这是市里计划生育委员会开会研究决定的,他无权干涉。
当然,也算以身作则,“大义灭亲”。
顾老太这位多年的妇女主任实在是想不通,咋鼓励多生的是他们,不让生的也是他们,只要父母养得起,为啥不让人家生?在这一块上,崔老太虽然不识字,可她却更能想得通。
“尤其老二家,不许再惯八斤了,孩子不懂事,难道大人不知道钱难挣?”她不爽的瞪了儿子一眼,话题又回到明年钱难挣上,所有人情绪都高昂不起来。
谁知道,当天晚上就有几名皮革厂工人上门来,说要辞职。
问为啥?
几个新开的厂子挖他们过去,待遇跟黄永贵在大河一样,还有分红。
崔家几个男人想要挽留,绿真忙拦住他们,算了,既然挑这个时间来辞职,那就是考虑清楚,去意已决的,再怎么挽留也没用,留得住他们的人却留不住心,那才更是后患无穷。
这几年他们在厂里表现也不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绿真让大伯每人封了个红包给他们,好聚好散。
这下,反倒是工人们不好意思了,毕竟大河厂在工作最不好找那几年收留了他们,这几年工资也不低,拉单还有提成,没亏待过他们……可,对方开出的薪资更高。
当然,崔绿真知道,更重要的是有分红,自从捅破皮革厂的暴利真相后,哪怕给他们涨十倍工资,她都知道留不住人了。因为他们见过更多的钱,心理无法平衡,明明能挣这么多,凭啥老板只开那么点给他们?
崔建国恶狠狠瞪着刘惠,要不是这婆娘,怎么会惹出这么多破事儿!
其他人也是怨念颇深,尤其王二妹,算上这次,刘惠已经坏了她多少次好事了?上次是做煤炭生意,这次是做皮包,两口子原本说好,明年要能存够五十万就回来开书店,她就能结束跟丈夫两地分居的生活……每当她以为日子就要蒸蒸日上的时候,刘惠总会出来搅局,呸!
瘟神附体!
王二妹冷哼一声,要不是春晖拉着,她真想上去掐一架。
而崔绿真担心的却不是刘惠,而是……
大年初二,按例几个伯娘都要回娘家,只剩绿真一家没娘家可走,往年都是高元珍一家来,可老让人来,他们不去也不好,绿真提议今年带上外公,上姨妈家玩儿去。
黄柔没意见,提前给高元珍打过电话,早早的天刚亮,每人吃碗汤圆醪糟就出发,绿真开车,小汤圆硬要坐她旁边指指点点,跟老司机似的,一会儿说爸爸开得不好,太慢了,一会儿说外公开太快她都来不及看窗外风景。
黄外公捏捏她肉乎乎的小脸,“就你姐姐开得最好是吧?”
“对呀,我姐世界第一好哟!”
众人大笑,不得不承认,自从绿真学会开车后,他们确实多了个好司机。去李家沟的路没铺柏油,灰扑扑的土路她开得十分平稳,二十分钟就到达高家。
这几年食品厂开得风生水起,高元珍两口子直接把自家分到的责任田盖成厂房,生产规模扩大了五倍不止,赚的钱虽然比不上皮革厂,可比一般农村个体户强多了,原先还对他们有意见的村民,也只能悄悄闭嘴……都盼着讨个好,来食品厂找份工作嘞!
绿真发现,原本把他们家排水沟堵死的邻居,居然把院墙往里挪了几公分,空出一条宽敞的阴沟,还在阴沟边上种了一溜儿的水仙花,开得红艳艳的。
“漂亮花儿,姐我们家也种这样的花儿吧?”小汤圆指着那排分外讽刺的水仙花,兴奋不已。
绿真扯扯嘴角,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妈我小姨一家来了!”高玉强在楼上看见他们,也兴奋得嗷嗷叫,高元珍系着围裙出来,“哎哟来就行了,干嘛还买东西,黄叔你们快进屋坐。”
“知道你们不缺吃的,这是绿真外公前天从广东带回来的海鲜,你们尝尝,要喜欢过几天再带。”
高玉强蹦下来,看着穿成一串儿的螃蟹哇哇大叫,“还活着呢,三天它没饿死啊?”
高元珍给他肩膀上打了两下,十分用力,“放你的狗屁,大正月里什么死不死的。”
高玉强早免疫了,解下一只半个拳头大的螃蟹提溜出门,一路走一路逢人便说“我小姨家送的”,那步伐,还真是比螃蟹还六亲不认。
村里人这回是真羡慕嫉妒啊,人家小姨父是谁?阳城市市长!虽然不是亲生的,可年初二来走亲戚那就是比亲的还亲,以前曾经欺负过高家的人,都瑟缩着不敢上前,只言不由衷的说两句好话,溜了。
黄外公能来,王满银和高元珍简直受宠若惊,他们一直知道幺妹家的批发市场是老人家看着的,也知道他以前的事儿,都以为是个顶顶了不起的大人物,毕竟能把生意做那么大啊,谁知见了面却是位和蔼老头儿,还是会开车爱喝酒的老头儿!
王满银放松“警惕”,饭菜还没上桌就先跟他喝上,没一会儿就醉醺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把其他人都逗笑了。好家伙,二两茅台下肚,就不知道几斤几两了!
“姐别管他,难得高兴。”黄柔拉住高元珍,让她别忙活了,坐下一起吃。
“行,等晚上我再教训他。”高元珍给双胞胎一人盛了碗乳鸽汤,用人参枸杞炖的,特别香,绿真已经喝下两碗啦。
“爸爸你放开肚皮的喝,最好是把满银叔叔的茅台酒喝光光,待会儿我给你们当司机。”
顾学章确实馋了,高元珍做菜手艺不错,重油重盐,比家里做的够味儿,再听着大舌头的王满银东一句西一句的扯,配上鲜香入味儿的辣螃蟹,就着闺女剥好的虾,享受!
绿真手脚快,一面吃,还能一面给大家剥,顺便再听听大人们的八卦。
“阿柔,那个叫秋兰的小姑娘还来不来?我们初八准备复工,她要来的话我好给准备铺盖。”
“来,那天她妈还说过完年就来呢,姐放心,这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很有主见,做事又认真,还在省报当过两年记者,写写广告词,文案策划啥的不成问题。”
张秋兰从省师专毕业后,进了省报社,当过两年记者,后来觉着阳城市的乡镇企业发展迅速,大有可为,她也想就近照顾母亲,索性就辞职了,准备回来进乡镇企业。正巧崔绿真给姨妈出主意,让他们设计点广告词,好好的做食品包装,争取把牌子做响亮,卖到北京去。
他们家的饼干舍得放鸡蛋奶粉和油,真是又香又脆,比北京的不知道好吃了多少倍,可惜因为是家庭小作坊,只请了十几号女工,连个食品外包装也没有,只能在乡镇集市上销售。
如果能好好做几套包装外壳,再花点功夫在宣传和销售上,准能卖到北京上海的友谊商店去!外头那些所谓的高档零食,其实也不过是包装精致罢了。
所以,她把张秋兰给请来了,说好每个月二百的高工资,能拉到订单的话还有提成,她就不信,姨妈家的东西卖不到北京去!
高元珍信绿真的话,乐呵呵的,“行,要真能卖到北京,我们到时候上北京找你玩儿去,啊。”
“对了,秋兰是不是还有几个妹妹?”
“嗯呐,还有两个,大妹妹在市医院当儿科大夫,小妹妹还在上高三,马上高考了,已经是准大学生啦!”
高元珍其实也听过这母女几人的事儿,知道她们一个个这么出息,也跟着开心。一开心,也喝起酒来,一大桌子男男女女,除了几个孩子,都喝得醉醺醺的,太阳落山中午饭还没吃好。
晚上回到家,崔老太闻见顾学章和黄柔身上淡淡的酒气,倒也没说什么,反正绿真大了能开车,他们辛苦这么多年,放松放松也是应该的。“哦对了,你们刚走一会儿,小峻一家也来了。”
顾学章脸色微红,“他们来干啥?”
“不知道,我看刘珍也在,没理他们。”正说着,胡雪峰一家又来了,估计是看见他们家车子,踩着点来的。
“学章上市里了?”
顾学章摇头,酒意上来,脑袋晕乎乎的,不怎么想说话,怕言多必失。
“害,跟我有啥不能说的,不就是给郝书记拜年嘛,没必要藏着掖着,咱们阳城市谁不知道你跟他情同父子?”胡雪峰自以为很了解的挤眉弄眼,在他看来,能够格初二就上门拜年的,肯定不是亲戚,而是对他仕途有帮助的大人物。
顾学章也知道,跟他解释不清楚的,干脆笑笑不说话。
“我今儿来,是带小峥妈妈给你们赔礼道歉来的,我最近几个月忙工作的事儿,要不是小峻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她居然闯下这么大的祸。”对着刘珍,他立马收起笑容,严肃的警告道:“还不赶紧给人家赔礼道歉?”
崔家人这才发现,刘珍双眼泡肿得厉害,厚厚一层鸭蛋粉也遮不住眼底的青黑浮肿,她低着头,也不敢看丈夫,“对不住啊顾市长,我不是故意借钱不还的,实在是我爹病着,我找不着人借了,就跟我姐借了十万。”
崔家人:“……”
那晚闹得全村皆知,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崔老太脑袋转得快,只要她认账,钱就还有要回来的机会,赶紧接口道:“没事没事,都是亲戚嘛,只要你按时还就行,春苗家也是急着用钱,你看你们哪天有时间……”
刘珍没想到她居然客气也不客气一下,就打蛇上棍讨债来了,想说不还吧,丈夫在后头恶狠狠的盯着她,还吧,她手里又没钱,丈夫兜里的钱她是掏不出一分的,总不能她自个儿填这窟窿吧?
“嗯哼。”胡雪峰重重地咳了一声,“菲菲你们找绿真玩儿去,我们大人说说话。”
菲菲立马得到大赦一般,拉着绿真上她房间去,“呼呼……可吓死我了,还以为我爸又要……”她吐了吐舌头,没再往下说。
“咋?他们吵架啦?”
“嘘……何止吵架,还打架嘞,大年三十儿一言不合就掀桌子,幸好回来路上我哥就让我吃了点东西,没饿肚子。”
绿真一愣,看来胡峻已经对他告诉胡雪峰真相后会发生的情况有了一定的预判和准备。告诉他真没错,十万块不是小数目,必须要回来。
当然,她也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不能全要回来,只拿个八.九万也行,能让大伯少生点闷气。这两个月他都没好好上班,整天在外头喝闷酒,家里人也怕他情绪出问题,不敢阻拦。
菲菲在她房里就像自个儿房间,拖鞋跑腿坐垫子上,还轻车熟路从绿真衣柜里找出她专属的睡衣,准备把衣服换掉,今晚就在这儿过夜了。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房间里专门为绿真留着一个衣柜,里头都是绿真的东西,绿真这儿也一样,换衣服也不害羞,胳膊一抬,一脱就完事儿。
只不过,崔绿真随意瞟了一眼,忽然看见她脖子上锁骨的位置有一……二……三块小小的红斑,刚才穿着羽绒服看不见。忙道,“你等等,我去给你找药膏。”
“啥药膏?”胡菲回身,只着一件小褂褂,不解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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