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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深原本已经很少再亲自往天氏和赫巴去,他找的两个帮手已经可以为他分忧,这一次亲自来不过是因在年根底下,有些礼节不能缺。
天氏和赫巴都受中原影响,连年节上也差不多。与陆深做生意的天氏人,做的是养马贩马的生意,在当地算得上颇有威望,陆深往后想要继续靠这些赚钱就少不了他这条门路,亲自来拜年才说得过去。当然,顺便也可以考察他那两个帮手做事尽不尽心。
这一次只有其中一个人跟着陆深一块儿来,名叫吴忱,十八岁。吴忱为人踏实,脑子也活络,没什么坏心思,还有些功夫在身上。
原本陆深两人都已在归程,出了天氏地界,路上停下休整时遇上了点意料之外的事。
贩马的老板礼尚往来,送了匹上好的宝马给陆深做回礼,吴忱去小解时,陆深就坐在块石头上看着这匹马。马是好马,陆深认得出,只是会不会还太小了点?这小马驹少说还得养上段日子才行,陆深有点哭笑不得。若是送匹成年马,他还能转手再卖掉,只是这还没养大的卖给谁去?只能自己养着了。
陆深拍了拍马背,不再看它了,拾起一截干草捏在手心,折来折去,也没折出个什么样子。这条路人烟少,一般也遇不上什么危险,陆深便没那么紧绷,连吴忱已经走近他身边都没注意到。
“老大。”吴忱站在他身后,试探地开口。
“嗯,回来了,走吧。”陆深丢掉手中的干草,边起身边看向吴忱,这一看不得了,吴忱身后竟然跟这个姑娘。
姑娘模样清秀,年纪不大,目光里带着惶恐。
陆深皱起眉头,下巴向着姑娘的方向抬了抬,是在问吴忱这是怎么回事。
吴忱回头把姑娘往前拽了一步,“刚在那边林子里碰上的,说是咱们大齐的人,被拐到天氏去了。”
吴忱把姑娘推向前,“把你刚说的那套跟我们老大再说说。”说完压低了声音在姑娘耳边又加了一句,“能不能带上你一块儿就听他的。”
陆深眉头皱得更深,他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那姑娘说的。
姑娘说她叫小瑶,原是大齐人,几年前被拐到天氏,前阵子买她的主人去世,她才寻到机会逃出来,但她银钱不多,又不认得回大齐的路,走走停停足有七八天,也没走出多远,今儿才碰巧遇上了吴忱,想求他们带上她一起回大齐。
陆深没打算带上她一起,但他又想起庄澜曾经的遭遇……一个小姑娘,被人卖到他乡,孤苦伶仃,好容易逃出来……这么一想,陆深又觉得捎她一程也无妨。
到了夜里,小瑶已经睡下,陆深和吴忱却还醒着。陆深两手交叠枕在脑后,下午在路上听吴忱和小瑶聊天他才知道,小瑶回了大齐也根本没地方可去,这便不好办,他原本以为只要将她平安待到大齐地界就是了,之后便各寻去处。然而眼下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姑娘,陆深怎么也不能将人随便丢下。
陆深嘶一声,越想越烦躁,歪头去问吴忱,“这姑娘帮了,回了彰陵怎么安排她,你有主意吗?”
吴忱被问住了,他真就是善心大发才想帮她,可没想过后续该如何。
陆深知道从吴忱那问不出什么,只好又将头转回来,对着墨黑夜空发愁。这姑娘可不能带回去让庄澜瞧见,好好地出去一趟带回个姑娘,不是那么回事儿。
但转念,陆深想起前些日子庄澜说的什么自己终归要俩人的,又觉得这姑娘就该带到庄澜眼前去,也让她吃吃味,刚好他说过这趟回来就找个丫头帮她忙的。这想法虽是损了点,但陆深心里头却很是满意,只等明天问过小瑶愿不愿意去家里做丫头就是。
小瑶听了陆深所问,连犹豫都没有,直接点头答应。
陆深便心安理得带着人回了家。
推开门,院子里一股苦药汤的味儿,也没见有人出来迎他,陆深心里觉得不对劲,快步往院里走。还没走到庄澜屋门前就听见里头传来的啜泣声。
陆深心下一慌,三两步走过去,径直推开门,只见庄澜俯在床边抹着眼泪。
庄澜听到开门的动静,转头看去,见是陆深,先是一惊,而后这许多日子以来积攒的惊慌、不安、委屈便一下汹涌而来,眼泪滚得更凶,话也没说上一句就扑进陆深怀里。
陆深接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用手抚着她长发。他看清了床上的人是燕珑,也看见小丫头脸颊烧得通红,还有几颗又红又大的痘疹。
再加上庄澜这副以泪洗面的样子,陆深心里已然猜到几分。
“你怎么才回来呀?”庄澜玉指抓住陆深的衣袖,语气里是真的有埋怨。
其实陆深这一趟没有耽搁,甚至比预计的还早回来了两天,只是眼下遇上这样的事,庄澜是恨不得他立刻能回来,除此之外都算是“晚归”。
陆深没同庄澜辩驳这些,细声安慰她两句,便跟着一块儿去了床边。
燕珑这几日情况不好,身上的疹子越出越多,一点不见消,高热也从原本的反反复复演变成持续不退,每日清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
庄澜瞧着燕珑的病情每况愈下,心里头干着急,请了大夫来看,药方换了几回也不顶用,最后大夫都直摇头,说是没什么别的法子了,能挺过去就是福分。庄澜恨不能自己替燕珑来受这份罪。
原本还有二夫人在这守着,能帮上些忙,可前日曹府里的玉翠临盆,给二老爷又添了个女儿,原本是件大喜事,老夫人那边也松了口,只等她生下这胎便正室纳她进门为妾室。玉翠也算是苦日子熬到头,得见曙光,谁知道都是二回生产了,竟然没过去这道鬼门关,女儿生下才一个时辰便西去了。
玉翠原本就有些胎像不稳,这胎是早产,临盆是二夫人本来还在帮庄澜照看燕珑,直到二梅风风火火赶来找人,二夫人才知玉翠已经生了。
曹府遇丧,二夫人不能过来,庄澜便剩下一人照料燕珑,黄大娘虽然能帮着每日送三餐过来,但却不能时时帮忙照看。如今可算盼回陆深,庄澜将这几日的委屈全都说与陆深。
陆深坐在床边,一直紧握着庄澜的手没有放,另一只手抬起来去探燕珑额头。天花这病邪性得很,太多人死于天花,这厉害陆深自然知道,瞧燕珑的样子也知十分严重。他与燕珑也有感情,除此之外也心疼庄澜这些日子独自承受太多,喉中一紧,也感心酸,但最终也只是将庄澜的手握得更紧,安慰道,“会好的。”
像是天意,自从陆深回来,燕珑的烧退了不少,庄澜一直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两人坐了快半个时辰,庄澜才想起陆深舟车劳顿,只怕这会儿还饿着肚子,赶紧拿过帕子擦了眼泪,“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陆深哪里吃得下东西,但想着能让庄澜忙活起来换个心情,别把心思都放在燕珑身上也好,便点了点头,看着庄澜起身往屋外走。
庄澜才刚关上门,抬脚欲往厨房去,冷不丁瞧见院中站着位姑娘,瞧年纪也就十六七岁,看见庄澜有些拘谨地将身子又站直了些。庄澜登时愣住,不知这姑娘从哪来,只是还没开口询问,那姑娘已经开口道,“是、是夫人吧?”
夫人?什么夫人?
身后传来开门声,是陆深忽然记起小瑶还在院中,推门出来。方才回来他没让小瑶跟着进屋,怕惊着庄澜,想先同她说过,再将人叫进来。哪知道一进屋便遇见那样的事,将这茬忘的一干二净,等庄澜出了房门才忽然想起。
“我是陆老爷带回来的……”小瑶见陆深出来,忙道。她只是想向庄澜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并没意识到她此话会引起很多误会。
庄澜刚哭过,这会儿眼还红着,听了小瑶的话,如平地惊雷,转头去看陆深,直觉眼睛又胀又酸,似是又有泪要滚下来。男人带年轻姑娘回家能是为了什么?庄澜完全忘了陆深说过的要找个丫头的事,她也全然没往这上面想,只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男人的相好。
庄澜因燕珑的病正是脆弱的时候,想事情也少了几分理智。
“你带回来的?”
陆深见庄澜眼睛红红的,猜想她可能是误会了,赶忙解释,“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哪样了?我想什么了?”庄澜情绪有些激动,她知道自己其实是没资格去管陆深的事,毕竟她不是他真正的妻。但庄澜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像被人狠狠攥住了胸口,又闷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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