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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z穿着官袍,远远看到他站在那,他招来梁十一,沉声问:“世子爷所为何事?”

梁十一觑他一眼,便如实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一禀报了,容z闻言,沉默不语,只淡淡地蹙眉。

容恒远远听到脚步声,抬头便见穿着官袍的父亲走近了,夜色沉沉,父亲神色莫辨,容恒慌忙低下头,朝他行礼,却久久没听到父亲免礼的声音了。

夜安静极了,冬日寒凉,偌大的后院连虫子的叫声都没有,凉风灌入衣袍内,容恒莫名一哆嗦,他忽而后悔自己此番的鲁莽了。此前他觉得宋朝夕惩罚太重了,纵然程妈妈实在过分,可到底是经年的老人了,又这把年岁,惩罚一番便算了,衙门那地方是人待的?程妈妈这个年纪去了还能活着回来?他不懂宋朝夕年纪轻轻为何这般冷酷,油盐不进便罢了,还嫌弃他软弱,容恒实在劝不了她才想到来找父亲的。

“父亲。”

容z撩起披风,淡淡地应了一声,“找我何事?”

父亲声音很淡,容恒忽而想到,自小到大,父亲说话都只是这般,仿佛天塌了都不能叫他慌乱分毫,如此想来,他比起父亲实在是差远了,可程妈妈已经被送入大牢,实在等不得了。

“父亲,程妈妈犯了事被母亲送去衙门,可程妈妈是经年的老人儿了,亦陪伴儿子多年,儿子早已把程妈妈当成家人,儿子恳请父亲劝劝母亲,让母亲手下留情,就放了程妈妈吧!”

容恒说完,却久久不见父亲出声,不免有些慌乱。

容z淡淡地注视着他,神色威严冷肃,“我问你,程妈妈错没错?”

容恒低声应道:“错了。”

“我再问你,你母亲的惩罚可有任何问题?”

容恒只能硬着头皮回:“没有。”

“既然你母亲没有惩罚错,你又是为了什么来找我?”

容z毕竟是上位者,又有父亲的威严在,短短几句话便让容恒冷汗涔涔。容恒自小便怕他,如今被他几句话问的说不出话来,是啊,以程妈妈贪的钱,送她去衙门已经算轻了,宋朝夕作为主子,惩罚一个奴才没有任何问题。

他还要说话被容z抬手拦住,容z比容恒高一些,他俯视着在他面前一向拘谨内敛的儿子,沉声说:“你母亲不过是处罚一个下人,你认为她手段过火,你可知若是由我来处理,我不会像你母亲这般,证据确凿,还得让你满意才把人打发了。我会直接叫人把程妈妈拖下去打死算了,不过是一个下人,主子要惩罚下人纵然是冤枉了又如何?你倒是能耐了,就因为这点小事,就因为一个下人,敢来我面前说你母亲的不是。”

他语气并不算差,可容恒却听得汗都下来了,他没有告状的意思,只是想替程妈妈求情,之前他还觉得宋朝夕惩罚过重,如今听父亲一说,忽而又觉得自己实在没立场。

容恒垂头,满腔求情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是儿子僭越了,儿子不该不孝,不该因为一个奴才质疑母亲。”

“你知道便好,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你认不认她不要紧,你只需记得,她是你母亲。”

容z话音刚落,便听到风吹披风的声音,阴暗的游廊里,昏黄的灯笼渐渐靠近,宋朝夕红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似乎已经准备歇息了,长发披散,未施粉黛,却依旧美得触目惊心。

宋朝夕蹙眉,靠近后打量容z许久,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责怪,“国公爷你说话不算数!”

容恒心中一惊,他从未看到有人敢这样对父亲,纵然是从前母亲在时,她也不敢这样。自古以来,女子崇拜男子,以夫为天,宋朝夕倒好,竟然敢对父亲流露出这等情绪来,她难道不知道女子要三从四德吗?她这样哪有一点主母的样子?更怪异的,面对他时严肃威严的父亲,竟然也没有方才的冷凝。

容z拨动着串珠,笑笑,“不过是迟回来一次,你就这般瞪着我?”

宋朝夕翻了个白眼,把容恒眼都看直了。

“我为什么瞪国公爷难道国公爷心里没数?”

她视线落在他肩头,夜色下并不明显,仔细一瞧却看得出他肩头的朝服已经被血染红了,应该是很重的伤吧?可他还有心思在这陪人聊天。想到这宋朝夕看容恒更不顺眼,一个大男人离这么近,竟然闻不到自己父亲身上有血味?就算闻不到,大半夜在这堵人算怎么回事?

宋朝夕语气不好:“世子爷,你可是为了我惩罚程妈妈的事在这等国公爷?若真如此,你大可以直接来找我,国公爷公务繁忙,早出晚归,平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世子爷何必拿内宅小事来烦他?且世子爷你堂堂男儿,不把心思用在读书谋事上,整日围着内宅女子打转,长此以往能有什么出息?说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容恒被她说的面色难看,他长这么大还没被女人这样数落过,偏偏容z没出声制止,父亲都不发话,他这个做儿子的只能谨遵孝道,听母亲的教诲了。

宋朝夕越看容恒这个棒槌越不爽,不由眉头紧蹙,“还有,你若有那闲工夫关心一个下人,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父亲,纵然国公爷权倾朝野,却也是个普通人,世子爷受国公爷庇荫,才有如今的尊贵,即便是陌生人,也该因此心存感激,更何况是亲生父子呢?”

容z视线落在她脸上,她维护他时眉头紧蹙,红唇紧抿,明显不悦。她是在关心他吧?他其实不想让她担心的,未曾想她还是知道了。回想她那番话,他心中有种难言的悸动。

他年少成名,此生护过许多人,年少弱小的皇上、战场上受苦的士兵、后方百姓、国公府上下数百人……他独自前行,护着所有人,却第一次反过来被人护着。

她明明年岁不大,却总爱护着他。

这种体验虽则新奇,但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

她斥责容恒,他也没觉得任何不妥。他能教容恒大道理,却不能骂他如此浅显的话,宋朝夕话糙理不糙,容恒心软没有原则,做事不计后果,这样的人若继承国公府,难免会为国公府招来大祸。

容恒下意识想反驳,随即又意识到父亲受伤了,他看向父亲被血染红的肩膀,顿时失声一般说不出话来,他向来不认同宋朝夕,总觉得这女子过于斤斤计较,锋芒毕露,从不让自己受委屈,这样的性子并不是什么好事,可就在这一刻容恒发现自己或许错了,他不认同的宋朝夕却总是看到他看不到的地方,程妈妈的事如此,父亲的事亦如此,父亲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这个做儿子的竟然都没发现,还留着父亲说了许久的话。

“父亲您……”

容z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没事便下去吧,我与你母亲有要事要说。”

容恒想来想去,没想得出这半夜里有什么要事。偏偏父亲神色冷峻,让人不敢有任何怀疑,他只能转身离开。

他一走,宋朝夕才彻底炸了,她甚至等不及走到屋中,便上去扯他衣袍,急道:“伤哪了?我看看!”

容z今日穿了官袍,她每日晨起时他已经走了,是以成亲至今她竟没有帮他解过官袍,奈何她手一直在他身上摩挲,再难解的袍子被她这般一弄,也难免松开了。穿着官袍的国公爷向来威严,何曾被人这般占便宜过?偏偏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无奈道:“朝夕,这成何体统!”

宋朝夕拉开他的袍子,又扒拉开中衣,把他衣服扒拉得松松垮垮,像是个调戏人的登徒子。

“谁叫你受伤都不告诉我,难道国公爷忘了我是大夫?”宋朝夕瞪着他,丝毫不让。

容z当然知道她是大夫,只是他征战多年,身边备有最好的伤药,普通刀伤,不足一提。

宋朝夕拉开他的衣袍,看清他的刀伤才彻底松了口气,伤口虽长,却不是很深,只是正好伤在手臂关节处,短期内不能抬手腕了。这样的伤吃几片仙草便能好,只是他现在清醒,她不敢喂他,怕引起他的怀疑,但是把仙草研磨成粉作为伤药涂抹还是可以的。

青竹打开扇门,二人走进去,容z淡淡地瞄了眼站在扇外的梁十一,梁十一被他看得一哆嗦,慌忙垂下头。

宋朝夕面无表情坐在拔步床上,满脸写着“我在生气”。

容z眼中闪过笑意,解下佩剑才道,“这点伤实在不值一提。”

宋朝夕想到他昏迷时满身的旧伤,眉头蹙的愈发紧了,从前纵然觉得那些伤触目惊心,却到底没有太大的感觉,如今身份变了,心境也变了,他只受这么点伤她便不是滋味,尤其是看他胳膊被血染红,明明看惯了伤患,明明看到再严重的伤都不会慌乱的,却依旧乱了心湖。

宋朝夕好气地瞪他一眼,“说得好听,要不是梁十一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避着我不让我知道?国公爷,我知道你怕我担心,但我是个大夫,我平日为别人治病,如今我最重要的人病了,我却不能出一点力。”

容z被她的话取悦,便坐到她身旁要笑不笑:“朝夕,我一次哄人,你给点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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