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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和法是一体的。换句话说,法律约束的是底层平民的日常行为,礼约束的是贵族、官员的日常行为。理论上是这样的,侦查抓捕上报时发生其他问题那就另说了,上报给官府,或官员上报给官家之后怎么处理,那也是另说的一件事。
说他违背礼法,其实就是说他犯法了。
而礼+法就是为了维护君王的统治所设立,违礼或违法的行为都可以无限升级到不服从统治。
再升级就是有不臣之心。
在章惇垂着眼睛不动不摇,没发出任何暗示之前,官员们尽力打击郡王的嚣张气焰:“臣附议!”
“臣附议!礼法不兴诸乱之由也!”
“臣附议,必须严惩不贷,此风不可长!”
林玄礼早就找好了借口,想当年做烧烤师时,没少听律师和当事人探讨如何规避法律漏洞,怎么合理合法的利用法律漏洞通过虽然不道德但是没犯法的行为搞定问题,客人们说话毫不避讳,自己当时好奇,听的挺专心。当即回答道:“说的是宗室不能当官。一个小卒也算是官吗?我怎么不记得我家祖宗曾明文规定,禁止皇室子弟隐姓埋名跑去边关投军?”
[赵匡胤要是能料到有这么一遭,他早就提防他弟弟了。赵光义打破头也想不出来会有这么傻缺的子孙后代吧那是他们想象力不行。]
[除了你们林哥之外,各朝各代还有谁有这样的胆略,敢做这样的事?]
众臣为之一窒。是哦。官>平民>小卒,这只罚虚张声势,没有罚自降身份的。
赵煦坐在宝座上看底下吵架,抿着嘴,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想锤他两下。不仅顾左右而言他,还强词夺理。但话说的还真没错,宗室不能当文武官员,可佶儿确实没当官。后来升任副都头也算不上个官,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武夫而已。
官员们把话题拉回尊卑问题,不孝已经没法拿来骂他了,被他这么一解释还挺孝顺:“赵佶!天子统三公,三公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
有人想:多亏十一郎没学会真宗皇帝那套夜梦神仙,他要是说,这是神宗皇帝托梦要他去,再指
天画地一发誓,那我们还真拿他没办法。这就很难质疑,他非说他做梦了,我们说他没做梦也不好使啊,再加上官家补充这次行动是官家默许的,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又有官员暗中嘀咕:“这不是自甘下贱嘛…”
又被身边人提醒:“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赵佶!你这半年来的举动,尊卑不分,伪造户口。”
“这话不假,你私自从军,自降身份,有失郡王体统。”
林玄礼决定把抬杠进行到底:“我就是为了避免尊卑问题,才改名换姓隐藏身份,连赵姓都不用。顺便提醒诸位一句,你们可能太久没学法了,隐户犯法,军队里吃空饷犯法,捏造一个身份去参军可没有犯法的先例。说我违背国法,请问法条何在?”
章惇不愿意卷进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中,心说:是啊,哪有这种人呐。我制定修缮法律时都不补充这一点。而且去参军基本上不问身份,反正充军发配也是参军,有很多逃犯就逃到军队里。
刑部尚书心里背下了《大宋律》和多年来几代君王的《编敕》(皇帝命令合集,作为法律补充)《编例》(案例合集,作为法律补充),默默检索了一会,有一条能反击他的。
一个是伪造路引、挪用他人户籍罪应刺配。
但看官家的脸色缓和,微带笑意,我犯不上自找没趣。
很可惜,所有官员都学过法律,当即有人提出这一点。
“伪造路引的重罪,难道可以一笔带过?”
礼部侍郎:“有道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林玄礼:“且住!没见过那本书上有规定罪加一等,你在这里红口白牙的捏造法条,就不怕官家降罪吗?”
“我这是引用一句俗语!”
林玄礼一翻白眼:“亏你还是进士出身,在庙堂之上夸夸其谈,议论郡王的罪与罚时,说话连既没出处又没道理。大宋开国以来依法治国,你说俗语干什么。俗话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难道我连匹夫都不如么?对我你也敢说罪加一等?你将八议至于何地?”
八议是刑律规定的对八种人犯罪必须交由皇帝裁决或依法减轻处罚的特权制度。排第一的就是议亲,皇亲国戚犯了死罪,都要由皇帝审判,流刑以下的直接减等。
礼部侍郎一怔,赶紧出列跪倒,请罪:“罪臣口不择言。实不敢妄议国法…求官家开恩。”
赵煦静默了一会,以眼神示意章惇:你今天有急事吗?我不想骂佶儿。臣子们按照礼法弹劾他,怎么还说不过他?
这几个月都想骂他,又担心骂的声色俱厉,历数这些太吓人的罪状,把佶儿吓得从此以后拘束起来不敢和我亲近,那他开府之后就会称病避嫌,不出门以求自保。寇准、狄青都是含冤负屈,忧病而死。
不说他的过错也不好。只好叫文官们来骂他,骂的他懊恼痛哭后怕,我再安慰他。这样佶儿受了教训,也不影响我们的关系。怎么还说不过他呢?这可真气人。
章惇以眼神回应: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赵佶又不傻,他要是个傻子就没法活着回来。
官家微微扬起眉头:你确定么?前些天是你跟我说,佶儿莽撞,有勇有谋但过于狂妄,需要磨砺性情。
章惇眯了眯眼:臣没说他傻。官家稍安勿躁,今日无事,慢慢磨他。争辩是文人性情,要动手才需要戒备。
赵煦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好抚着玉圭,看大臣们窃窃私语。
官帽两翅很长,也拦不住他们窃窃私语,议论了半天,出来几个人给礼部侍郎求情。
赵煦也不说治罪,也不说免罪:“先议十一郎的功过得失,再说其他的事。继续。”
林玄礼心说这还真是我理亏,造□□在什么时候都是严重问题。反客为主,趴地上吵架有损气势,顺势跪坐在地上:“我何曾伪造过路引?”
到边关的第一天就机智的烧了路引,死无对证。你可以说一路上过州城府县时,有门卒查过,但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他们记得住才怪。
“你竟敢拒不承认?”
林玄礼比他还生气:“我做过的事我会请罪,没做过的事还能让你们污蔑我?六哥他们陷害我!”
赵煦扶额:……给你伪造路引的小吏都在刑部关了四个月了,你店铺掌柜的老丈人,对方招认的详尽,又描述了相貌。你还在这里嘴硬。真以为朝野官员都是酒囊饭袋么?他们也掌握了许多证据,除了没调查出王繁英什么时候和你约好私奔之外,什么都查出来了。
“佶儿出宫游玩这件事,是朕默许的。再议尊卑礼仪。”
在场官员连输两回合,一个个都在心里摩拳擦掌。
他们虽然都是章惇任用的新党,求新求变,但在儒家典籍,礼乐章法方面也都烂熟于心,打起精神来开始考据时,脑子里自带一个藏书楼。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比保母画绣花样子还熟练。
在掉书袋方面,林玄礼毫无悬念的输了。虽然有文化,但时间和精力上的差距无法补足,又不占据礼法的制高点。非要把一件不合礼的事情解释出来,也很难。
礼的要求就是各安其位——皇帝就应该做个明君,官员就应该做个忠臣,郡王就应该做个安分守己的宅男——读书学习闭嘴生孩子别太好色。
林玄礼听他们骂了一会,能指责回去但是‘危亡’‘一旦大厦将倾’‘覆巢之下无完卵’之类的话,太难听了,国家存亡也不是我现在能拿出来说的,给他们下一个论点递刀子可不行。
决定撒泼。高声道:“我确实是非礼了,这不正向哥哥请罪吗?你们还想怎么样?在宫里钻研美食,给家人进献几道美味,你们也骂我违礼,我出宫蹴鞠,和同龄少年交游,你们也骂我无礼,和人谈论诗文,还有人想给我罗织诗案。你们自诩是朝廷栋梁之才,官家的耳目,怎么就盯着我一个人没完没了?六哥每天都瞧着我呢,还用你们非议我的是非?我暂不跟你们说疏不间亲。我就是非礼了,你待怎样?别人也在父母遗骸上刺字,我也刺了,你奈我何?”
群臣哗然:“赵佶!你要蔽塞君王的耳目么?官家岂能知晓你在宫外胡作非为,与人斗殴的事?”
“好一个郡王,犯下重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副泼皮嘴脸!”
“岂有此理!”
“斯文扫地!出宫半年礼仪尽失。”
“我耐你何?是国家王法耐你如何!”
“官家!臣为千秋计,决不能轻饶。”
“老臣今日要与你血溅当场。”
还比较有修养绷得住的几个人心说不好,这是三十六计之浑水摸鱼!
“我至多是个小无赖,你们就是一群喋喋不休的老泼妇。”林玄礼挽袖子:“来来来,来动手啊。你打我一下试试?练了十多年钢筋铁骨,撞我一下保准你头破血流。没这点本事我能应付西夏人吗?”
气的朝堂上为数不多的白胡子老头要冲过来,赶忙被旁边人拦住。“不可啊!”
“郡王这话说的是真的!!”
“不要动武,拳怕少壮,你打不过郡王。”
“老夫今日拼着一死,让他打死了我,也要治他的罪!”
“搀扶住,快点扶住!别松手!”
章惇不好再装神仙:“住口!辨的是道理,议的是刑法,谁叫你们在朝堂上打架了?”
“你拼着一死又如何?当今圣明天子,你在这里故意死谏,岂不是有辱官家的名声?”
被抓住挣扎不出来的白胡子老头只好呐呐的称是。
林玄礼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克制住了试图挑衅,打群架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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