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S.98:Hexameron·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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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尔贝格的那声赞叹与愿望虽然只有少数几人听见,但它产生的威力足以引爆整个正在观望的音乐圈。无论是弹琴的还是写评论的,甚至是围观这一场难得景象的,彻底地沸腾了。
这种擂台式的“斗技”是他们匮乏的娱乐生活中少有的精彩事件。它像是一场中世纪的比武决斗,双方都拥有着超绝的技艺,从钢琴上飞出的音符就是他们刺向对方的武器,亮剑交锋,擦出一地火花。
这是艺术家们少有的、锋芒毕露的一面,它点燃了男性们血液中天生的对征服和胜利的渴望;这也是艺术家们浪漫的、极富魅力的一面,它呈现了女性们骨子里对诗意和美的渴求。
不论男女,都在期盼这一场钢琴上的世纪战争。能为两位音乐家铺就通往荣耀的鲜花之路,使得每一个关注他们的人情绪都达到了快乐的高潮。
直到克里斯蒂娜·特里瓦齐奥·贝尔吉奥乔索公主放出话来,她的沙龙已经邀请到了李斯特和塔尔贝格两位天才钢琴家。她为他们搭好了赛场,等着他们在一个美好的夜晚一较高下。
刹那间,拜帖雪花般地飞向了公主府邸中。全巴黎的裁缝们突然忙碌了起来,每一位荣幸得以见证这场精彩斗琴的人都恨不得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才不辜负两位当世最杰出的钢琴家超凡的技艺。
……
夜幕再次降临。今晚的巴黎街道上分外热闹,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在铺路石上踩出欢快的哒哒声。他们的目的地很明确,大多数考究的车厢载着那些衣着考究的先生小姐们全都驶向了近期最受期待的沙龙举办地。
李斯特毫不客气地征用了好友肖邦的马车,他和好友目前正准备回蒙托隆街去接夏洛琳。
鉴于小提琴家近来身体不太好,总是困顿乏力,李斯特便自己张罗着一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他甚至没有告诉她今晚就是他和塔尔贝格的沙龙对决,只让她空出晚上的时间,有个地方希望有她一起出席。
今天在肖邦家蹭了一天钢琴的李斯特满怀着兴奋推开了自家大门,高兴地呼喊着爱人的名字,但很不幸,迎接他的是一阵漆黑。
他点燃客厅的烛台急忙去卧室找人,却发现家中并没有夏洛琳的身影。有些不知所措的他回到客厅,肖邦站在贝森朵夫面前对他勾了勾手。
“弗朗茨,这里。”肖邦捋了捋自己的白手套,“她似乎给你留了讯息。”
顺着波兰好友手指的方向,李斯特看到了一张卡片大小的字条。上面是夏洛琳清秀的字迹,看样子她写得有些匆忙,字母间的游丝不及往常那般精细。
讯息很短:弗朗茨,抱歉今晚要失约了。帕格尼尼老师病得有些重,我随阿希尔过去照看下他。
一不小心,李斯特先生又揉皱了爱人写给他的纸张。
“嗯哼,看你这样子,夏洛琳是不陪你出席了?”肖邦不咸不淡地陈述着事实,却一把戳中了李斯特的心。
“帕格尼尼……”
波兰人有些好笑地看着匈牙利人咬牙切齿地念出一个姓氏,却在话音结束后长叹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将揉成团的字条一点点展开、捋平,折好后放进了演出服内侧的口袋——靠近他心脏的那个地方。
“弗雷德,我们走吧。今晚就决定是你陪着我了。”
“可以拒绝吗,弗朗茨?鉴于夏洛琳也不出席——”
“不可以,我亲爱的朋友,我已经失去夏洛琳了。”李斯特一字一顿,“没有你的陪伴,我今晚一定会弹的超级弱气。”
“得了吧,我亲爱的好友,你的夏洛琳正藏在你的上衣口袋里。”肖邦打趣他,“超级弱气?不见得吧——至少对我来说,如果今晚的钢琴有胜负之分的话,结果早就十分明显了。”
“嗯哼,预言家先生行行好透露一番?”李斯特对他挤了个眼神。
“我以为你懂的,钢琴家先生。”肖邦拍了拍他的肩,向门外走去,“跟上,弗朗茨,鉴于我还没后悔陪你去。”
“噢,谢谢好心的弗雷德。可怜的李斯特啊,被爱人放了鸽子;难过的李斯特啊,被爱人——”
“弗朗茨,闭嘴。”
接收到肖邦式冷漠眼神的李斯特,完美地在马车上扮演着什么叫做安静如鸡——尽管他的内心还在强烈地呼唤着夏洛琳,祈求她快来拯救自己。
*
夏洛琳打了盆水进了帕格尼尼的卧室,发现有些虚弱的小提琴大师刚好醒了过来。他抽掉了头上的毛巾,正费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老师——”
夏洛琳连忙放下水盆,快步过去扶起了帕格尼尼。在拢起枕头垫在他身后,才又轻轻松下力道让大师靠坐在床头。
“夏洛琳?”帕格尼尼的声音十分嘶哑,语气极轻,“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怎么会在这儿?老师,您准备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夏洛琳取下他手中的毛巾,在水盆里拧了一块新的递给了他。
帕格尼尼接过,先是用它擦了擦脸,然后粗略地擦拭着手臂,瞬间觉得清醒舒畅多了。
“如果不是阿希尔去叫我,我都还不知道您病了这么久。”
大师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说:“那小子竟然跑去找你了?他人呢,简直是不像话!”
将毛巾放到水盆里,夏洛琳不赞同地回应着:“阿希尔哪有不像话,您不要苛责他——他为了照顾您已经三四天没合眼了。女仆没法接近您,尽管您病的那么严重。生病都这样大脾气,也只有阿希尔才能忍受您啦。”
帕格尼尼听着学生的数落,完全无法反驳。他眼神里有了些担忧:“阿希尔他……”
“我让他去睡了,老师,放心吧。”夏洛琳到了杯温水递给了他,“从我来这起他一直睡到现在,我手脚很轻,没有弄出很大的声响。”
再一次给帕格尼尼续了一杯水后,夏洛琳试了下大师额头的温度,发现已经不烫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听阿希尔说,他已经高烧了好几天了,着实让她担心了一把。
夏洛琳去厨房端了碗粥、清汤和松软的面点过来。帕格尼尼身上的病痛似乎彻底去除了,在她的照顾下,他在吃掉了绝大部分食物后,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已经不想再躺下的帕格尼尼在披上毯子后,让夏洛琳打开了窗子拉开了窗帘。晚风很轻,流动的空气带动了大师鬓边卷曲的发,就着室内的烛火,她瞥见了那一头斑白。
时光和病痛总是会让人轻易地老去。尽管来巴黎是来养身体的,但帕格尼尼的音乐会已经越来越少。现在的他,已经不像她初次和他见面那般,极富激情地肆意在舞台上演奏小提琴了。
帕格尼尼在老去,他的沙漏已经静静开始了倒计时。
发现学生突然红了眼眶,大师有些诧异,忙问她怎么了。
去它的缄默,去它的不可变更,夏洛琳只想让这个老人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他的晚年,不要劳心劳累,不要被病痛折磨。
“老师,明年你不要去——”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苍虬的手指竖栽在了唇边,以一个静默的嘘声。
“孩子,不要向我透露未来,不要告诉我不该做什么,对你不好的。”
大事慈祥的微笑让她痛心,她后退一寸,一个“可是”刚冒出来,就被大师强制却轻柔地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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