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S.106: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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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在室内响起,每一个音都像是钻石上闪耀的光辉。它们在一条旋律的变奏上便便起舞,逐渐汇聚成灿烂的星空。
温柔的琴声在华丽的技巧下透露着丝将生命燃烧到极致的绽放,最后一朵玫瑰的花开,夏日的缤纷再次谢幕,留下地的伤感。
巴齐尼拿着曲谱听着好友为他演奏这首练习曲——这样的曲子说是练习曲恐怕要让太多小提琴家掩面哭泣了。除了好友自己,也就只有帕格尼尼可以如此自如地将每一根琴弦变成自己的喉咙,拉出最美的声音。
只是,世上再无帕格尼尼了……
看着好友沉浸在乐曲里,那些弦音就像是小提琴家此刻的心声。悲伤太多太多了,海潮般地一浪接着浪。巴齐尼的心为此隐隐作痛,他完全被共情在这动人的旋律里,甚至觉得他瞥见的不是盛开,而是夏日最后一朵玫瑰的凋零。
曲终了。小提琴家放下了他的瓜奈里,转身对着椅子上的好友,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里沉淀着化不开的哀痛,唇抿得紧紧的,额间的鬓发有些杂乱的卷曲。时光在他身上只留下了成熟和稳住,他蓄起了胡须,整个人都散发着犹豫艺术家的气息。
在帕格尼尼因病淡出音乐界的时候,人们便不再怀疑这位年轻人了——他用琴音和技巧征服了所有人的耳朵,海因里希·恩斯特是最好的帕格尼尼继承者。
“非凡的曲子,海因里希。”
巴齐尼知道好友最近因传奇大师的逝去悲伤不已,便没有为他的演奏献上掌声。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了。现在可以听到他拉琴,他是已经走出来了吗?
他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这首曲子创作的契机是……帕格尼尼吗?”
恩斯特放琴的手顿了顿,好友的提问让他开始回想关于这首曲子的切——他是在这两天像神赐样把这首曲子写出来的,气呵成到让他都觉得惊讶。拉琴的时候总有些像是演练过千百遍的熟悉感,他能感觉到手指在弦上按出的音色是那样的流畅自然。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回想着,似乎听到了阵歌声。少女的声线像是夜莺一样,那句叹息般的歌词轻薄得像梦一样,在他的脑中化作了虚幻的回音:
当真挚的心枯萎,深爱的人远去
谁还愿意在、这荒冷的世间独自凄凉
“似乎是……一首歌?”海因里希有些不确定地皱了皱眉,偏头回答道。
他好像看到了个午后,他拉着小提琴,夜莺用她闪亮的眸子向他表述着喜欢,而他却不争气地害羞逃开。
阳光过于灿烂,他看不清少女那张姣好的脸。他伸手想去抓住她,她却微笑着消散了。
这个人,是谁?
“海因里希,你怎么流泪了?”巴齐尼簌地站起,慌乱地在身上翻找手帕,“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又想起伤心的事。”
伤心?
不,那是很温柔的事情,是他再次遗失的玫瑰花。
“我好像……忘记了个很重要的人,忘记了段很美好的回忆……”
呢喃轻得像是梦呓。
指尖的眼泪是真的,心里的钝痛不是假的,但恩斯特的记忆里关于“她”的部分已经空了。
小提琴家接过好友递来的手帕,擦掉了这些莫名的水滴。他顿了顿,压住心里的空荡,鬼使神差地说了这样一句。
“这首曲子属于你……巴齐尼,我将它题献给你。”
*
马车穿过巴黎的门户,车轮辗轧在铺路石上变奏成熟悉的旋律——这是巴黎声音,是回家的迎宾曲。
天气有些闷热,李斯特松了松外套的扣子,理了理不再闪耀的金发,希望能让自己精神点。
在接连的几场高强度的筹款音乐会之后,他终于能够稍微歇口气,再将所有收入都托付给官方后,他便准备返程。
鉴于老是念叨自己婚姻的母亲,李斯特准备回匈牙利去看看安娜,顺便宣告自己已经求婚成功,下次就可以带着合法妻子给她看了。
奈何计划的好好的行程,却被祖国人民们突如其来的热情打乱。先是使团的迎接,古老的佩尔斯堡再次为这个天才横溢的钢琴家敞开了大门。列在桥边等候他马车的热情市民欢呼着他的名字,议员们也在队列的最前面迎接他。
这是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举行音乐会的地方,此刻他回想起了自己音乐的开端是来自于这片离开已久的土地。他无法拒绝祖国对个游子的召唤,他只能用一场接场的钢琴来回馈这些可爱的人。
随之而来的褒奖和授衔却让他感到了丝疲惫,他的心比起浮华的喧嚣已经更习惯宁静的陪伴。在使出了他毕生的技巧推掉了贵族们的邀约后,他悄悄地回了雷汀,只想和母亲好好聚聚。
奈何风声被走漏,小小的村落从未这样热闹过。李斯特再次被匈牙利人的热情紧紧包围了,他可以拒绝那些华贵,却无法拒绝这些质朴的脸。如果他的音乐能让他们高兴,对他而言比取悦一个贵族更能让他深感荣耀。
他在雷汀驻足了好长一段时间,这里充满着他的回忆。那些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再次打开浮现:他的第一架钢琴,习字的本子,记录着稚嫩笔触的乐谱稿,院子里的葡萄架,做祷告的教堂……
李斯特欢快地决定:这次回到巴黎,就要把他的小提琴家接到这里。在他将自己的童年和家乡剖析给她后,他要为她披上婚纱,在这个安宁的小村庄让她转变成名正言顺的“李斯特夫人”。
在他畅想着切的时候,关于帕格尼尼去世的消息才慢慢地传递到了雷汀。他才即刻收拾行装,找了最快的车夫马不停蹄的赶往巴黎。
路上李斯特都在懊悔,他为什么要为别人的快乐意愿左右?明明他的小提琴家,才是他现在最珍视的人,和她有关的事,才是他最重要的事!
……
“夏洛琳,夏洛琳,我回来了——”
楼梯间里响起了李斯特急切的呼唤,他迅速打开门,等着将他的挚爱紧紧搂在怀里。
“夏洛琳?”
房间空荡荡的,没有她夜莺般的回应,没有她飞奔而来的热烈拥抱,只有位张开双臂痴痴等待的钢琴家。
李斯特迅速在屋子里转了圈,确认没有她的身影。
“斯特里普夫人,你知道夏洛琳去哪了吗?”他趴在门外楼梯的扶手向楼下呼喊。
“夏洛琳?”房东太太有些迟疑地在楼梯口回应,“先生您刚回来就要有朋友拜访?”
李斯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国外呆久了法语都不标准了,竟能让人误解他言语里的意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忽视了那一点不自然。
“算啦,夫人,我出门去找弗雷德。如果夏洛琳回来了,务必让她在家呆着别出门啦?”
还没在家待够几分钟的钢琴家又次风风火火地出了门。他步履极快,没有听到身后房东太太的自语声。
“在家呆着别出门?她?李斯特先生什么时候和位小姐同居了?”
*
肖邦徐徐地打开门,立即就有个金色的脑袋凑上前。他的眉隐隐地抖动着,这个人真的点外都不跟他见。
“惊喜,弗雷德,我回来啦,高兴吗?我可是一到家就来你这儿啦。”李斯特给了肖邦一个大大的热情拥抱后,便一股脑地冲进他的客厅,在沙发上有些瘫软地坐下。
“您的礼仪呢,先生。您这是在国外呆久了,彻底解放了您的天性了吗?”肖邦随意地打趣着他,却还是走到茶壶边为他倒了杯茶,“茶水要不要?”
“哦,天使样的弗雷德,你解救了干渴得快要昏过去的弗朗茨了。”他接过茶,在主人的不赞同里将它饮而尽,“我到现在真的口气都没缓。”
“所以,我该说我的荣幸吗?”
李斯特冲着肖邦眨眨眼,得到了对方一个嫌弃的冷哼。
“说吧,你不是在国外做筹款演出的吗?这么急冲冲地回来找我有什么事?”肖邦接过客人的杯子,准备再给他续茶。
“筹款演出早结束了,我是被那群王公贵族绊住了,然后回了趟家。不然早到巴黎了。”
波兰人倒茶的姿势顿了顿,他的眼睛暗了暗,最终闭上后睁开,只手将茶杯递给他。
“帕格尼尼去世了,夏洛琳一定很难过。来找你是因为我没在家里看到她,想想在巴黎她最有可能是来寻你了。”
李斯特话还未说完,门口传来开门的声响,他眼睛亮了亮,立即站起身来。
“哇哦,弗朗茨,真是惊喜!”
李斯特欣喜的笑容淡在了脸上,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开门的人,是抱着大袋面包的乔治·桑。
“乔治,见到你我也很高兴。你……怎么穿上了裙子?”
好友的问话让这位争强好胜的女士瞬间露出了小女人的羞赫,她将装着食物的袋子放在了桌子上,跑过来在肖邦脸上偷了个吻,挽着他脸幸福地看着李斯特。
“当然是为了我的弗雷德呀,我可以为他变得比女人更女人。惊喜吧?”
李斯特的眼中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让他不解地是肖邦不论是吻还是挽手,都没有躲开桑。
“你、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弗朗茨,再这样下去我可要生气了。”桑佯怒道,“当然是四年前啊!先生们,我去准备餐点,你们先聊。”
四年前?来找桑你认真的吗?
那你告诉我,我和夏洛琳在瑞士一起骑马同游的那个人是谁,幽灵吗?
“告诉我你们是逗我玩的——”对方一脸默认的表情让李斯特觉得今天是不是自己没睡醒。
“你来找我什么事?”肖邦重新提及了重点。
“我来找夏洛琳啊,弗雷德,你知道夏洛琳在哪吗?”
他有些期待地看向对方,对方皱了皱眉沉默不语的深情令他心中一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突生惧意,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开始点点地填补他的认知,便不想知道答案快速想离开这。但那个淡漠的波兰人没有给他机会,用一句话轻易地就让他整个世界都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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