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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为数不多未被裁撤的东宫讲官之一,顾士祯自然知道毓坤因何忧心。他深沉望着她,目光却是温和的,带着安抚。从他充满力量的凝视之中毓坤感到一丝欣慰,无论如何,太傅总是支持她的,这让她稍稍放心了些。
好容易下了课,回到慈庆宫毓坤松下口气。草草用了午膳,她裹着纱衣倒在榻上,就着绛雪的手灌下调气养血的汤药,又从彤云那接过一方熏着艾的攒丝银手炉搂在怀中,任热意缓缓散入小腹,方觉苦痛减轻了些。
宫帷锦帐一层层放了下来,寝宫中一丝风也无,只有帐中的明珠泛着柔和的光。热气蒸得她面色嫣红,毓坤却依旧觉得冷,又十分累。
珠帘之外,绛雪低声道:“千岁歇着罢,外间有奴婢们守着。”毓坤困倦得很,就在这松懈下来的惬意中,外界一切声息都朦胧起来。
此时方过午,云台门之外的协恭堂内,白玉案上一方棠梨色的风磨铜炉青烟袅袅,蓝轩坐在案后写朱批,郎燕生立在他身畔,将内阁送来的票拟本分门别类归为几摞,拣了一半,不由笑道:“这几日言及太子之事倒少了许多。”
蓝轩方想起,前几天他有意将东宫讲官换了去,也不知是不是真吓到了她,这几日倒清静得很,再没人来报她暗地里搜罗那些陈年旧事。然而他知道,她心中定是不服气的,指不定在背后怎么骂自己,只是面上不会表现出来。
不由有些好笑,蓝轩随口淡淡道:“这几日太子在做什么。”郎燕生道:“倒乖得跟小猫似的,每日只是老老实实在东宫读书习字,闭门谢客,一应邀约都谢绝了。”
蓝轩倒诧异,能忍住不惹事儿,却不像她了。
果然,不一会儿便听郎燕生轻哼一声,将一封题本递在他面前。蓝轩不用瞧便知是礼部呈上的,翻开看果然是仪制司关于阅兵典仪之奏请,只在最后夹了内阁草拟的建议,言道圣躬违和不宜过劳,应由太子主持大局。几位过手的辅臣都署了名,首辅陆循赫然在列。
这还是第一次,几位阁臣于一件事的意见如此统一,显然是事先商量好的,恐怕太子在背后使了不少力。郎燕生有些惊讶,又十分不解,一向老成持重的陆相,为何会一反常态,宁可得罪皇后,也要为太子说话。
蓝轩自然是明白的,想起那夜毓坤从陆家回来时轻松的样子,不由笑道:“儿子逼老子,怕是无可奈何。”
郎燕生嗤道:“倒是有能耐了,攀上了陆家,只是咱们这里过不去,也没有用呀。”
尚璟闻言起身,拈起那封题本看了看,正色道:“兹事体大,干爹,咱们究竟给不给过?”
蓝轩笑道:“自然给,看在这几日她乖乖的份上。只是……”他随手将那批了红的题本掷回案上,淡淡道:“恐怕这事,并不如她想得那般简单。”
慈庆宫中,毓坤睡得迷迷糊糊,朦胧间听绛雪在帐外急促道:“千岁醒一醒。”她拖着疲乏且酸软的腰肢翻过身去,想将这扰人的声音甩开,绛雪却越发焦急道:“千岁快些起,宣旨的人已到徽音门外了。”
毓坤一激灵,睡意消散大半。
这时节下来的旨意,难道是她想的那般。强撑着坐起身,她哑着声道:“来人是谁?”
绛雪扶她起身,压低声音道:“是司礼监的郎秉笔,半刻前咱们的人报了信来,现在应已过麟趾门了。
慈庆宫外三道门分别为徽音、麟趾和慈庆,也就是说现在郎燕生距她不过一步之遥,毓坤未想到竟是他来,忙命人伺候更衣。然而越忙越乱,彤云和绛雪匆匆拿白绸在她胸前勒了几道,毓坤顾不上痛,只觉喘不过气,且腰肢发软,小腹痛得厉害,却还要穿戴沉重的冠服。在镜前束好玉带,她强撑着迈出一步,只觉头重脚轻,面色颇有些苍白。
然而并没有时间给她休整。郎燕生已在殿中等了一刻,端着斗彩茶盏轻抿,眸中带着冷意,太子的架子也未免太大了些。这么想着,隔扇终于打开,一身深红袍服的太子走了出来,嘴唇有些发白,步伐却沉稳。
郎燕生起身宣旨,毓坤跪在殿中寒凉的金砖上听受。直到听他念完冗长的文书,又道:“现下请殿下去中极殿,与几位辅臣及礼部官员商议阅兵排演之事。”她才真正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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