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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不雨,井泉枯竭,百姓向县官上报灾情,要求减免赋税,可东昌府底下某些县令竟按住呈子,不与申报,灾荒之下依旧照常年向百姓征派田粮差役,拿不出钱粮便打板子,套枷拖锁……在可恨!”
深夜,宏煜梁玦熬在灯下翻阅案牍,他做了五年知县,很清楚这些人想法。
“地方赋税直接关系到县官的考成,影响升迁,再则,征收钱粮是他们中饱私囊的大好机会,然不肯上报,直到灾情日益严,成了这般凶慌景象。”
至此,不免提起武城县被拟了死刑的县令王申,梁玦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冯若棋一案惊动朝野,然事不过冰山一角,王申并非个例。”
宏煜闭歪在圈椅里,揉捏眉心:“在我管辖的地方不许再有吃赈的情况发生,底下的州县需得一个一个视察。”
梁玦按住肩膀活动臂,轻叹道:“可惜了冯若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竟然死在身边的小厮里,若非他兄长谨慎,恐怕至今未能昭雪。
谈到这儿,宏煜睁开,不知想到什么,略有些失神。
梁玦见状笑了笑:“可巧,冯若棋籍贯宛州,乃庄宁县人,我想,赵大人的性情,定会前往祭拜。”
宏煜些微莞尔:“家里来信,她瓜洲城省亲,到宏府拜访我爹娘了。”
“哎哟,见公婆了?”梁玦闲散道:“我你们两个可怎么办,断也断不开,丢也丢不下,就这么两地吊着,你不怕她遇见别的男子移情?”
宏煜神态疏懒,倒是满不在乎:“她既跟了我,便不可能喜欢旁人了。”
梁玦又好笑又好气:“我算服了你的脸皮,这么满,仔细后打嘴。”
宏煜只不搭理他。
不过二人却有一样猜得不错,冯若棋案查清后,君上追封加赏其知府衔,按四品官例给予全葬银二百两,还将他兄长冯若元加赏为举人。
那冯若元带着冯若棋的棺椁离开山东,宛州老家安葬。到庄宁县,冯氏合族男女在城门口迎柩,穿麻布孝服,及至见运棺的队伍,晚辈们跪了一地,放声痛哭。
他的儿子冯宝笙也在里头,一直没有抬脸,但余光发现父亲的脚步经过,没来由的肩膀抖了抖。
女眷们则立在对,不与男丁站在一处,冯若元扫过去,他的夫人萧婵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旁边是儿媳青女,淡妆素裹,低眉敛眸,肚子已经很大了。
冯若元径直朝族长几位叔公走去,萧婵见他一如既往的对己视若无睹,便撇撇嘴,扫向冯若棋的棺椁,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冷叹道:“冯家后一个好人啊,没了。”
众人惊恐而厌恶地瞪她两,也算见惯不怪,这位疯癫颠的中年女子向来喜怒无常,年纪渐长,脾气愈发乖戾,刻薄不分场合,真讨人嫌。
虽如此,在大事上,萧婵却叫人挑不出错来。府内,停灵之室早布置妥当,在东院的一处楼阁,祭幛、灵幡、挽联、纸扎等物尽数备好,戏班子也找了来,两旁厅内按时奏哀乐。
冯若棋的遗孀两个儿女被安置在清净的院落,叔公们表示族里会拨给田产房屋,扶持英烈家眷。
是夜,萧婵服侍冯若元梳洗,提议:“弟妹带着两个孩子,孤儿寡母的,不如从此留在府里,相互照料着,岂不更好?”
冯若元因为疲倦生性冷淡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漠然:“留在这儿?人家未必愿意,皇上赐了一千两银子,省里也捐资一千两,她有钱有地,己在外头当家做主多好,做什么寄人篱下?”
萧婵脸色微沉,勉强笑道:“我就是想让多些人陪着我,你长年在外,不知道这宅子死沉沉的,像个坟墓。
冯若元显然不爱听,换了衣裳往床榻去。
萧婵紧随其后:“怎么了,讲你不高兴?”
冯若元冷淡道:“你需要人陪,所把青女弄过来,住在隔壁,这像吗?”
萧婵拖长声音:“她怀孕了嘛。”调侃的语气略带嘲讽:“我也是为她好,宝笙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冯若元问:“他还对青女动过吗?”
“有我护着,然没有。”萧婵瞥一,轻飘飘的,似笑非笑道:“你都要做祖父了,不如安心留在家里,别再出去了吧。”
冯若元四十一岁,与萧婵十七岁成亲,至今二十余载,生下冯宝笙后,完成传宗接代的责任,他便出门游历,红粉无数,甚至出海到过暹罗国天竺,而留在府里的日子并不多。
去年冯宝笙续弦,恰逢从前的一个相好被赎身从良,他闻讯来送一程,顺便在家住了许久,直到弟弟冯若棋出事。
而萧婵,守着空闺,守着冯家,已经很多年。
冯若元不习惯她同床,今晚依旧睡在暖阁。
萧婵冷沉沉地盯了他一会儿,不声不响,到里间。
作者有话要说: 谋杀御史案原型为清代李毓昌案。
赈灾事宜参考《醒世姻缘传》、《荒政丛言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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