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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王宫之中自然是不可能任其落灰的。胡亥根据扶苏指的方向,走进了那处偏殿,偏殿中干净整洁,依稀仿佛还留着往日居住过的痕迹。

胡亥觉得脑子里滑过的痕迹更重了,那些都是属于原身的记忆吧。

胡亥走近了床榻边上。

偏殿中的床榻并不宽阔,床榻边上还摆了一张小榻,看上去着实不大美观。这在胡亥所居住的偏殿里,是看不见的。

扶苏紧跟在后面走了进来,他的目光也落到了那张小榻上:“你幼时总爱串到我殿中来,偷摸便上了我的床榻。你个子虽小,但睡觉却不大老实,好几次从床榻上摔下来,一摔就哭。我没了法子,只能叫人又放了张小榻拦在外头,堪堪将你拦在了床榻上。”

胡亥怔了怔,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小榻。

小榻上铺了被子,触手柔软,胡亥忍不住躺上去试了下。扶苏微微错愕,伸手去抓他:“这是困了?”

这个睡着倒是柔软。胡亥闭上眼感受了一会儿,而后睁开眼道:“扶苏哥哥将这个小榻搬到我殿中去吧,殿中的床榻睡着难受。”

扶苏无奈:“不如你将床搬走……”

还不等他说完,胡亥便闭上眼懒洋洋地道:“好啊。”

扶苏:“……”他也就客气一下。

不过扶苏也知道,以胡亥的脾气,他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才肯罢休。想着这偏殿本也不会再有人住进来了,扶苏便点了头,立刻命人将床和小榻都一块儿挪到了胡亥的殿中去。

胡亥在殿中又转了两圈儿。

“这是什么?”胡亥打开了一个箱子,里头乱七八糟地塞着许多粗制滥造的玩意儿。

扶苏走上前来,跟着往里看了一眼,也不由得一怔:“这、这是……”

“嗯?”

“都是你幼时做的。”扶苏淡淡道,“你开心的时候就会做些小玩意儿来送我。”

胡亥抿了抿唇。

可见扶苏与胡亥的关系当真不错,扶苏对他的关怀与亲近并不似作伪。莫说毫无血缘关系,还天生地位对立的兄弟了,就是换作亲生的兄弟,也多的是不亲近的。没几个哥哥,真能将弟弟随手做的些糟烂玩意儿,全部都放在箱子里收藏起来。看来,他走这一趟倒是没有走错。

“可想起什么来了?”扶苏低声问。

胡亥摇了摇头:“什么也不曾记起。”

扶苏面上倒是不见遗憾,他走上前去,牵起了胡亥的手:“莫在这里待着了,到底久未住人了,尘土重。”

胡亥点了点头,正要跟着扶苏出去的时候,他却又瞥见了一个大大的盒子,那盒子半敞着,像是主人因为什么突发的急事而忘记合上了一眼,盒子里头露出了半截的红线和木签,隐隐约约还能瞥见一个黑色隐隐泛着绿的龟甲。

“怎么了?”扶苏一边问着,一边回头去看。这一看,扶苏又是一怔。

这回倒是轮到胡亥问他了:“扶苏哥哥,怎么了?”

扶苏牵着胡亥的手紧了紧,他拉着胡亥走到了那盒子的跟前。扶苏打开了盒盖,定睛看了一会儿里头的东西,扶苏似是有些感慨,他低声道:“这里面的是我做给你的东西。”

扶苏还亲手给胡亥做东西?

不过这里面的东西,瞧上去痕迹都差不多,也没有胡亥做得那样粗糙。这些应该都是同一时间段做出来的,并且它们应该是扶苏年纪稍大些做的,所以才会瞧着精细许多。

“不过东西还未做好,你人便不见了。”扶苏淡淡道,一边说他一边合上了盖子,然后推到了胡亥的面前:“正巧你瞧见了,那就拿回你殿中去吧。”

“不是还没做完吗?”

“……是,我倒是险些忘记了。”扶苏便拿起盒子交给了一旁的内侍:“待会儿便拿回我宫中去。”

“诺。”那内侍应了一声,忙托住了盒子。

“走吧。”胡亥道。

扶苏点了下头。

“我能去你宫中瞧瞧吗?”胡亥漫不经心地问。

扶苏没说话,只是带着他拐了个弯儿,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胡亥就知道这是扶苏要带他去的意思。

如今扶苏成了秦二世,他住的宫殿规模自然不是胡亥的能与之相比的。胡亥由扶苏带着进了寝殿。寝殿极为宽阔,踏足进去便觉得有股森冷的感觉扑面而来,连带里面的摆设都显得黑沉冷硬了,与胡亥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完全搭不上边。不过想一想也是,此时还尚且是青铜时代,许多工艺自然不比后来,又能如何富丽堂皇得起来呢?

扶苏瞥见了胡亥微微出神的模样,扶苏低声道:“此处如何?这里乃是重新修建过的宫殿,你从前很少往这边来的。”

“这里不舒服……”

“怎么?”扶苏一把转过了胡亥,按了按他身上。

胡亥这才明白过来,扶苏是以为他说自己身上是不舒服,胡亥忙将扶苏推开了些:“我是说这处寝殿让人觉得不大舒服,你不觉得阴冷了些吗?难道扶苏哥哥一人住着,就不会觉得害怕吗?”

扶苏无奈道:“你且直说吧,是又想与我宿在一处是吗?”

胡亥一头雾水。

从前的胡亥究竟玩过多少这样的把戏?从前的胡亥有这样黏着扶苏吗?

扶苏对上胡亥疑惑的模样,顿时就尴尬了起来,原来是他误会了。他拉着胡亥往里走:“殿中阴冷是因为今日阳光不够盛的缘故吧。”

胡亥不再言语,随着扶苏走到了石屏之后。石屏之后摆放着一张极大的床榻,瞧上去便分外舒服。

“那床榻我不要了……”胡亥指着跟前的床道:“我想要这样的。”

一旁的内侍差点给跪了。

小祖宗,那可是龙床啊!

“这不行……”扶苏摇头。

胡亥越瞧越觉得眼前的床舒服,恨不得上去打个滚儿才好。但这样的床为何不能给他也做一个?莫非是工艺有限,做出一张来已经是极限?但也没听说过秦时的床榻还有这样的限制啊。

胡亥摩挲了两下床边儿垂下的被子。

手感并不是特别好,至少对于胡亥那双养尊处优的手来说,还有些刮皮肤。不过胡亥根本不在乎这个被子。他那只摩挲的手又顺着往上探了探,他的手越伸越长,几乎半个身子都坠了上去。扶苏这边手还抓着他呢,怎会没有半点感觉?扶苏本想教训胡亥没了规矩,但是想到胡亥才回来没几日,以胡亥那难以捉摸的脾气,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改明日又逃过重重把守到外头再流浪上几个月……

这次有个刘少青刘侍郎。

下次还会钻出个什么人来?

扶苏心中一停顿的功夫,胡亥就已经滚到床上去了。

“果真舒服极了……”胡亥来到这个时代,还未曾睡过这样舒服的床,此时忍不住将四肢都摊开了来,嘴里甚至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一旁的宫人倒是未觉什么,扶苏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成什么样子?”

胡亥什么也听不见了,他靠着难得柔软且足够大的床,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上辈子,他闭上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床上的人突然蜷起手脚没了动静,扶苏不得不弯下腰去探胡亥。

呼吸均匀平稳。

竟是就这样睡着了!

扶苏的手伸出去最后又还是收了回来。一旁的内侍倒是面色更为惶恐,那内侍讷讷道:“陛下,这、这当如何?”

“让他睡吧。”

内侍只得惶惶不安地点了头,再看向胡亥的时候,也充满了无奈和畏惧。

殿中点着明亮的烛火,扶苏能清晰瞥见胡亥睡着后的模样。微微翕动的鼻翼,纤长而乖巧地倚在眼皮上的睫毛,弯弯的精致的眉,微微张开的红唇……和幼时睡着时的模样倒是没什么太大差别。

长得一副好看的模样……

扶苏直起腰来,正想吩咐内侍去将桌案搬到殿中来,但扶苏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呵欠。原是胡亥酣睡的模样传给了他。扶苏在床榻边上站了会儿。他抬手脱下了外面的衣裳,低声道:“朕也一同歇息,你便……”只是话说到这里,扶苏又突地顿住了。

扶苏将衣裳又穿了回去:“罢了,去章台宫。”

内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主子都开口了,那内侍自然只有点头的份儿。

扶苏转过身往外走去,只是走到一半的时候,扶苏突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胡亥依旧在熟睡中,显然正如他所说,这几日他是当真没有歇息好。真是没良心……倒是也不曾睁开眼来瞧一瞧,连他走了也半分未觉。

床榻边上的宫人将外头罩着的那层薄纱放了下来,堪堪挡住了床榻上的模样。但烛火明亮,依旧能透过薄纱勾勒出床榻上的人的模样身段……恍惚一眼看去,竟像是藏了个美人在上头似的。

不……

他在胡想些什么?

“陛下?”一旁内侍的声音惊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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