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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妫披雪而去,风声过耳没有回头。是的,付之涯她是要去见的。她想亲耳听听,他是否是唐时若口中那样的人,那样一个把女儿家的心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轻薄人。
明日除夕,阁中已装点得喜庆热闹,可这份儿热闹却融化不了她的彻骨寒意。她去了付之涯的书房,在门口一直跪到暮色沉沉,一直跪到雪落成堆埋了她的膝盖。
燕妫身上有许多旧伤,小腿处曾遭遇过骨裂,这一冻便痛得像有匕首一刀一刀地扎在腿上。可跪了很久,付之涯也没有叫她进去。
她等在这里,不为自己辩解也不为自己求情,霁月阁是向来只看结果不论过程的,唐时若抢了她的功劳那是她唐时若的本事。她只是想听付之涯亲口告诉她,唐时若适才说的那些恶言恶语都是事实。
可等到最后,也只有步川出来搭理了她。
步川是付之涯身边的老人了,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往往就是付之涯的意思。
“燕姑娘还是回去早些歇息吧,明儿还要赶早启程呢。老朽会与你一道去梧桐山,你只管收拾好自个儿,没的就不必操心了。”
明日便走?
明日可是除夕啊。
“步老。”她仰起头,头顶眉梢沾满冰雪,整个人宛如雪堆里爬出来的,“这天寒地冻的,辛苦您还要大过年的送我一程。您可否告诉我,阁主为何不见我,是当真没有交代给我了么?”
步川躬着身子,轻声咳嗽,叹息着:“嗐,阁主恼了燕姑娘你呢。原想着凭你的本事,怎么着也不可能最后一个回来,这没成想……一气之下就把寒芒赏了唐阁老。阁主对你是寄予厚望的,唉,这希望越大啊失望就越大,阁主也是难受得紧呢。”
她鼻尖泛酸,眼中湿润,有许多委屈却都说不出:“阁中规矩森严,从不曾为谁破例,我晓得这梧桐山我是必然要去一遭的。只是步老能否透露一二,来日我可有机会再回阁主身边效力?”
步川为难:“这……阁主的心思,我哪里知道。”
步川是素来与人为善的,但凡有一点希望他都会说出来安燕妫的心,眼下这话……寒芒已另赏他人,又不愿见她一面,催着她除夕赶紧走,这林林总总已然表露他的心思,只怕这会子付之涯已另寻目标拟扶作心腹了。
她存了一丝奢望,盼能听他当面给个说辞,却不曾想到连一面也不得见。燕妫打了个寒颤,倏忽间觉得周身好冷。又蓦然想起,那日她百无聊赖中给自己占卜三次,三次皆是不吉,原来竟是因此不吉。
谢过步川后,对着书房扣紧的门俯首磕头,燕妫藏起心头酸涩朗声作别:“承蒙阁主数年厚爱,燕妫此行有负阁主栽培,无颜再留,今日就此拜别,愿阁主从今往后计获事足,遂心如愿。”
良久,书房中没有传来动静,直到她将要起身,才隐隐约约传出付之涯的声音。他只说了两个字——“去吧”。
梧桐山与世隔绝,风是停的,水是静的,又残酷血腥,他却只给了“去吧”二字。燕妫朱唇紧抿不再开口,在步川的搀扶下终于从地上站起来,原地挪了挪冻僵的腿,一言不发地走出庭院,走过院门……
今日归来,与此生最珍重之友割袍断义,被今生倾慕之人推入深渊。这世间她以真心相待的唯这二人而已,能伤她最深的便也是这二人罢了。从今往后,她定不会再犯这等错误,再不信这世间任何一人。
从此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负自己。
次日上路,小雪迷眼飘了漫天,落在眉梢鼻尖冻得人没有精神。燕妫在这个地方生活十数载,临走却无一人送行,这霁月阁终归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即便在除夕,挂满灯笼,也冰冰冷冷的像块铁疙瘩。与她一道离开的还有步川,此去梧桐山一为给她带路,二为行监督之责,待诸事料理罢了便还将返回霁月阁。
二人策马飞奔疾行,须在十五日内赶到梧桐山。一直跑出十多里路后,不过眨眼工夫小雪下成了鹅毛大雪,夹杂着冰渣子哗啦啦地砸在斗笠上,再往前行是不能够的了。所幸很快赶到一处路边短亭,二人匆匆下马在此避雪。
待入了亭子,分坐在两边且作休息。这天儿呵气成霜,亭中四面透风升不起火,冷得身上的旧伤隐隐作痛。步川身在霁月阁几十载,肮脏事见了许多却始终是良善之辈,一入了亭子便从身上拿出个精致小巧的袖炉递给她。
“燕姑娘暖暖手吧。”
燕妫回以一笑:“多谢步老关照,我并不冷。”
“嗐,快别说丧气话,这天儿哪有不冷的。我皮实,冷不冷的不打紧,倒是姑娘家可千万别冻坏身子。”
该庆幸送她离开的人是步川,他是霁月阁里难得的菩萨老人,不然此行要遭遇多少艰难还未可知。燕妫正欲接话,却忽听得远处一阵喧哗,有纷杂的马蹄声音伴着雪声撞进耳朵。两人举头望去,见远处乍然出现六七个人,不过眨眼,那几人便勒马于亭前。为首之人身着一袭宝蓝华服,头戴玉冠,脚踩一双金丝云头靴,自一匹骊马上下来后便径直往这边过来。那人身形昂藏,爽朗清举,脚下步履生风,不出几息便已迈上台阶。他身后有一侍从急忙撑伞跟上,口中说着“殿下且慢些,仔细湿了衣裳”这般的话。
步川望着来人,脸色大变,不仔细将手中袖炉“哐当”落地:“歧、歧王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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