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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妫:“那就让开吧。”
那守将也就让了。燕妫与落鸢走入佛堂,进到里头,入眼便是一盏极大的莲托长明灯,灯前跪着一个尼姑,跟前一方小案,案上一张宣纸,纸上是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
而地上,还放着一摞纸张,也都工整地写满了字。
燕妫作为不速之客不忍打扰,悄然绕到一旁,见那纸上写的是《往生咒》。她好奇拾起,一张是,两张是,这一摞,都是《往生咒》。
那尼姑似是不知他二人入内,一笔一划慢慢抄写着,直到通篇写完一遍才放下笔,双手合十念了句佛语,而后抬起头看向燕妫。
燕妫看清她的模样,心底咯噔一震,似在哪里见过。对了,歧王要她假扮晏华浓之前,曾给她看过晏华浓的肖像。这尼姑……
在她的震惊中,那尼姑起身冲她行礼:“贫尼虚怀,问王后娘娘大安。”
燕妫皱起长眉,狐疑地审视着她:“虚怀师傅?怎知……是本宫来此。”
虚怀浅浅带笑,不疾不徐地答:“禁军能放进来的人,也不会还有他人。娘娘这身打扮,素淡中有贵气,贵气中却有洒脱,看起来的确像是能为王上办事的人。”
话已说得这般透了,看来今夜注定不平静,她这个假晏华浓撞见了真的晏华浓。以歧王该狠便狠的心性,燕妫误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为歧王断绝后患了呢。而眼前这个小尼姑,虽面容清瘦,却衣衫整洁,眸光平和,并不像在那段身份替换的往事里受过什么苦难。
燕妫走上前去,见她的案边放着吃剩的斋饭,虽是白米青菜,放了香油炒的,比寺里其他人吃得好,但与晏府的山珍海味比起来着实凄凉。若她是晏华浓,这等不公的变故,一定不肯乖乖忍受。
燕妫僵硬一笑,不禁喟然道:“晏姑娘倒是好心性,燕妫自叹弗如。”
虚怀轻笑:“娘娘谬赞了。”指指长明灯前的蒲团,“请这边坐。”一壁说着,一壁倒了杯茶,捧至跟前。
在她脸上找不到仇恨,也没有感受到她心里的委屈,素来以观察细微出色的燕妫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要么,这个晏华浓是个心性淡泊之人,要么,她的城府比谁都深。
燕妫跪坐在长明灯前的蒲团上,饮了一口茶,茶水微凉,倒是解渴。长明灯的后头是一尊佛像,佛像前供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铁匣子。匣子上落了锁,上头积了一层灰,显然已有一段时间无人碰过。
她随口一问:“那匣子里装的是何物?”
虚怀摇头:“贫尼不知。”
“?”晏华浓应该很久之前就被困在这佛堂内了,怎会不知。不过看那积攒的灰尘,想必晏华浓并未获准碰那匣子。
虚怀看出她质疑:“匣子是王上命人放在这里的,宋侍卫长会时常回来查看,贫尼并未碰过那匣子。娘娘若想知,只需问王上便是,何须贫尼多嘴。”
歧王说过不会再有事瞒她,这个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她若问了他必会答的。燕妫拾起地上堆成一摞的《往生咒》,心里想着,还是不问的好。这经文是抄给亡者的,这里奉的是亡魂,许是他什么要紧的人。虽有许多好奇,他既然没有说,她就不方便多嘴去问。
若是以往她或许心里会有个结,毕竟歧王承诺过什么都不会瞒她。眼下便有一处她不知道的地方,藏着一个她冒名的人,可燕妫心里却无端多出一份理解。他若想说,她便听,不想说,她便不问。
她翻了一阵抄写完的佛经,不知不觉沉默了很久。她想起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的那一场变故,亲历的不止有她,许多人的人生都颠覆了。有的死,有的伤,有的,如晏华浓这般,被抢走人生,有家不能回。她抬起头来,轻声问出自己心中的问题:“你恨我么,或者说,恨这份不公么?”
虚怀微垂着眼眸,两瓣唇轻启:“娘娘以为呢?”
燕妫摇头:“不知。”
虚怀:“说恨,于事无补,谁也为难。说不恨,却是谁也不信。贫尼不想别的,只想抄经。”她回答完问题,端起砚滴又开始研墨,一举一动,不急不躁。
燕妫佩服她的耐心,那每一笔都写得端正缓慢。这样的女子,若不是个心性极佳与佛有缘的,便是比歧王那样的人还能忍的。她这个抢占他人身份的,在正主面前自然而然会低软态度,见晏华浓不欲再谈往事,也只好住了嘴。
虚怀抄经一直抄到日出。又过很久后,门外终于有人敲门,那守将并不进来,只朗声禀报道:“王后娘娘,属下适才着人去前头打探过消息,因不敢将这佛堂的禁军暴露人前,还没有直接与宋良将军对话。这会儿刺客应已伏诛,属下看他们已着力在扑火上,娘娘是否还要再留。”
燕妫:“知道了。”回头看看一直站在窗边,如同影子的落鸢,“我们该走了。”
虚怀还在一心一意抄着往生咒,笔未停一下,墨未撒一滴。燕妫走到她身旁,埋首一礼多少有致歉的意思:“晏姑娘,我们这便要走了。”
虚怀将那一字写完,方开口应她:“贫尼法号虚怀。名字而已,娘娘需要,拿去用便是。”
燕妫皱皱眉,摸不准这晏华浓的心思,到底没再开口,与落鸢一道出了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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