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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副相殉职,歧王收其子为义子,安了一些人心,又慌了一些人心。虽只是义子,到底也沾着个“子”不是。一时间攀附朱家者比比皆是,仇视朱家者又不敢表露。
那沈家原也来朱家吊唁过了,得这等消息一出来,赶着又到朱家一趟,特送了沈夕月的妹妹过来,说是让小姨照顾晖儿比乳母叫人放心。
沈夕月的妹妹长得有几分似姐姐,又是未嫁之身,那沈家什么意思昭然若揭。沈家想要再结姻亲,怕朱乘风这个香饽饽娶别家女子续弦,到头来朱沈两家日渐疏远,岂不损失大了。
朱乘风是个明白人,自不会糊涂到以为歧王收他儿子做义子是当真因王后喜欢,歧王只不过是想要朱沈两家的忠心而已。
所以那沈家的“美意”,他也不便婉拒,免得伤了和气到头来惹歧王不快,只得将那沈柳月留在家中,当真将儿子给她照看。
歧王这头,暗查沈夕月意外殒命一案的人已派出,十多日过去,如料想的并未传回任何消息。倒是科考场上传出好消息,那褚恒亲自揪出的舞弊者还是褚家的走狗呢,看来这褚恒虽年轻,却不似他爹那样拎不清。
最终殿试下来,得贤才若干,结果优于预期。经去年大刀阔斧的革新,歧国当下好学之风盛行,过去识得几个字就混日子的村头小官儿,也不得不再把书本拾起,毕竟现在连女人都来抢饭碗。
坏消息总是扎堆儿来,好消息有时候也一股脑涌上来。这头新科贤才得刚使歧王安心,那头农桑署来报今年秧苗成活九成以上,新建灌溉水渠发挥巨大作用,顺利抗下洪水。
几个月前张谷风就曾上表,称依照天象规律判断,今年可能会有洪涝,请歧王准许加紧修渠输水。原本去年没有拟定这项专款,歧王琢磨了仅一日,与燕妫一商量,毅然将宫里的开支又坎一截,今年的祭祀也不办了,如此才挤出了修小水渠的钱。
果不其然,今年的雨来得比往年早半个月,且一下就是很多天,多地涨水。虽几个月的时间挖不了大渠,资金也极紧缺,通水的小水道却是加紧挖了。今年雨大风却不大,洪水分流后秧苗大多幸存,只几个村落受灾。
张谷风不仅主持挖水渠,还造了汲水车,又教百姓育苗妙法,如此下来只要今年不再有天灾,定会是个丰收年。
这小渠修了,张谷风又说大渠和水库还得抓紧挖,若不然明年再来场更大的洪水或是旱灾,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但大渠耗资巨大,虽盐铁之类盈利了些银钱收入国库,资金上却仍略微吃紧。
但民以食为天,民生为重,该修的必须修。歧王又琢磨了一日,将沈家家主请来,把这个事一说……
修建大渠和水库耗费巨大,但对富可敌国的沈家而言,也就是一两年的盈利罢了。既然捞了个义子,沈家好歹算沾亲带故的小半个皇亲,这笔钱出得还算干脆。
款项一到,张谷风就开始大刀阔斧修渠挖库。
歧国顺利度过早春洪涝,大羲南部却遭了殃,多条水渠堵的堵,塌的塌,劝农司该做的竟一个没做。良田转眼成海,洪水过境致百姓伤亡惨重,死伤万人,人畜死尸顺水而下,不出半月,便又传起瘟疫。
南部水灾,而北部却有旱灾征兆,已连续半月不曾下雨。大羲遭遇天灾,今年国库亏空已成定局。不知女帝会选择积极应对,还是依旧置百姓不顾,把心思继续放在军备上。
歧王手中摊着线报,喟然一叹很是怅然:“虽是大羲子民,却也是一条条人命,孤着实笑不起来。洪水滔天,命如蝼蚁,唉……”
许是应验了那条天机预言,“燕妫歧,梅将落”,大羲的国运日渐衰败,女帝虽强干精明,却无法力挽狂澜,连老天都不眷顾。
燕妫在旁帮他看折子,闻言也有一声叹息:“天灾,说到底是人祸。若堤坝修建了,水渠疏通了,不会任由洪水肆虐至此。若官员赈灾积极,流民得到安抚,不会四处流散传播瘟疫。若官场没有腐化,张谷风之类人才不会遭遇埋没,以致任由灾难发生,而毫无准备。”
歧国的幸运,大羲的不幸,都是因果轮回的结果。甚至包括十三年前,那一场天灾。
燕妫合上折子,思绪飘远:“十三年前,也是一场天灾。饿殍遍野,路有白骨,百姓易子而食,人间不是人间,变成了地狱。朝廷拨下的赈灾银子被层层盘剥,到了底下,粥棚里施的粥已和米汤无异。我母女三人,艰难求生,辗转许多地方,后来能够有余粮施舍给我母女的人也渐渐少了。”
她停下来,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味道的笑,“所以,我被卖到霁月阁去了。后来,臣妾便遇到王上,到了歧国。如今回想,当中种种,其实本就是大羲在多年以前种下的因。大羲的衰败,早已在十三年前开始,又哪里是我歧国逼的。”
反而,是大羲皇帝生生逼反的歧王。大羲走向末日余晖,官场中留下的多是酒囊饭袋,如沈礼、张谷风之类的大才,却不是失望隐退,就是被害。
闻人弈自是知道她说的这些,听她说起往事不由心生怜惜,用掌心包裹住她的手:“你我这段姻缘,是天注定。今后,孤必不会再叫你受这样的苦。”
那些年的确是苦,好在终于结束了。她欣慰笑笑:“虽然不信命,有时候却不可否认其玄乎。既然老天让我踩着他人白骨风光一场,我又怎可辜负天意,以后犯不着再自怨自艾,终日愁苦……以后,当以造福苍生为己任,方不负天命。”
闻人弈听得这话,心头大安:“依依能这样想,孤总算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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