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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下起阴郁的小雨,绵密的雨水犹如丝线垂落,交织重叠着把整座城市笼进迷蒙的薄纱里。
温度骤降。
第二天早晨,雨停了,空气里水汽厚重,大雾弥漫,停滞在道路上的车辆狂按喇叭,呱噪的声音飘在城市上空、又被捂在了雾里。
6点45分,奈奈酱在学校app的个人主页上发布最新内容:一张从自家阳台拍的城市景色。
镜头里,浓雾中,低矮的建筑被完全淹没,摩天大楼若隐若现,犹如沉睡中的钢铁巨人,沉沉光线把城市、天空和地面连成灰色调的一体,鲜亮的霓虹灯星星点点的错落其中,像藏匿在洪荒宙宇里外星飞船所发出来的灯光。
科幻感十足。
奈奈酱在照片下配以文字:早晨起来就这样了,仿佛一觉睡到两千年以后。世界忽然变得很大,我们依旧渺小。站在阳台上,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恍恍然想起来,今天有三校运动会。虽然高三了无法参与其中,但是要加油呀——拥有无限可能的你们!
留言一水的:奈奈酱还是那么温柔爱了爱了、此刻的我充满力量、胜利属于我们实验一中、等我拿到男子三千米冠军我们就结婚吧奈奈酱!!!
贺晓晓坐在床头,手机屏幕微薄的光线衬得她小脸惨白。
看着高一高二男生疯狂为小舅舅点赞、抒发爱慕之情,把他奉为女神,一夜没睡好的她只觉得肚子更疼了,甚至有点反胃。
微信收到新消息,我要跨越那座山峰:【下午的女子三千米加油嗷!小舅舅的精神永远和你同在!】
贺晓晓阴沉着脸打字:【学校的个人主页已经不能满足了你吗,你还要私下跟我秀……】
我要跨越那座山峰:【口气不是很好啊,失恋了?[坏笑]】
我要跨越那座山峰:【是那个叫沈白的前同桌对吧?[坏笑]】
我要跨越那座山峰:【昨天我在窗户边都看见了,你从东门出去没多久,小白白也走了出来,还上了一辆劳斯莱斯,来接他的妹子贼可爱,和奈奈酱有一拼[坏笑]】
高三特长班的画室就在东门旁边一栋圆顶的老式建筑里,像座瞭望塔。
没想到于哲峰闲成这样,看到就看到吧,都隔天了,大清早发信息涮她几个意思?
做个人就那么难?
贺晓晓本来对‘失恋’这两个字阶段性过敏,而当‘失恋’和‘沈白’联系在一起,她眉头一皱,回论坛匿名版发了个帖子——说说我认识的奈奈酱本人。
内容就一句话:奈奈酱,高三党,性别男[微笑]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是于哲峰亲手摧毁了她心底深处最后一丝善念。
完毕,怀着‘我应该戒掉早上起来就刷校园app这个坏习惯’的新感悟,起床!
客厅里,贺敬铭像往常一样做好早餐,正准备去敲女儿的房门,她先出来了。
那一脸的憔悴,看得老父亲的心一抽一抽的!
沈白这个混帐东西!
贺晓晓被套了debuff,无暇顾及老贺的心理活动变化,拉开椅子坐下,鼻尖微动,嗅了嗅面前飘着葱花的小馄钝,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心说惨了,下午那三千米要怎么办啊……
“不想吃馄饨?”贺敬铭担心宝贝女儿,“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没,就这个挺好的。”贺晓晓强打精神,拿起瓷勺开吃!
*
吃完早餐,晓晓回房洗漱换衣服。
贺敬铭做了杯温热的柠檬蜂蜜水,摸进主卧,轻手轻脚的蹲在床头边,把老婆叫醒:“陛下、陛下,微臣有事起奏。”
女王陛下动了动眼皮,没睁开,困意十足的‘嗯’了声。
贺敬铭道:“晓晓昨晚一宿没睡,脸色惨白,双眼无神,勾着背,嘴唇干得快裂开!连她最喜欢的小馄饨都是勉强自己吃完的!”
于霞勉强将眼皮掀出一条缝,表示怀疑:“有没有那么夸张?”
贺敬铭痛心疾首:“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跟她说话,我说三句她最多应一句,全程心不在焉,唉……我们女儿,这次栽得有点惨!”
于霞默了默,枕头边摸到手机看了眼日期,大抵有数了。
但她不会说,而且这也不是贺副营长关注的重点,于霞门儿清。
她只问:“你想好了么,支持还是反对?”
关于女儿早恋这件事,身为父亲的你必须拿出一个确定的态度。
贺敬铭持续纠结:“为什么偏偏是沈白那个臭小子?”
于霞闷笑:“感情这种事情实在很难说,你要问我当初为什么偏偏看上你,我也答不上来。”
这话老贺不爱听。
“怎么我很差吗?带出去给你丢人了?做饭不对你胃口了?还是偷偷藏工资了?”
“那倒没有。”于霞瞧着年轻的丈夫趴自己床边,像只无所适从的大型宠物。
喋喋不休的样子,怪可爱的。
贺敬铭一筹莫展,脑子里全是女儿被感情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可怜模样:“给点儿思路行不行?”
除了手撕沈白,现在他还能做什么?
于霞听他叨叨这么一小会儿,困意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她坐起来靠在床头,从丈夫手里接过温水,慢条斯理喝着,分享育儿经:“是这样的,我们做父母不能太专权,规定孩子要这样、不能那样,直接告诉她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的,把一件事情的标准摆在她面前让她照着做,这不行。她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要是完全按照我们的意愿成长,只会失去自我。”
贺敬铭认真点头,外加反省:“我确实不该对她灌输‘早恋就是不对的’这种思想。”
感情是无法控制的东西,一味的强制,只会困住本心。
于霞道:“晓晓很懂事,或许她一直心里有个喜欢的人,且不论那人是谁,我们控制不了,横加干涉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只有晓晓自己能够决定如何去处理这份感情,释放还是控制,加深还是淡化。你说呢?”
“我怕她受伤……”
从贺敬铭的角度出发,他还是希望女儿的中学阶段能过得单纯一些。
“世上危险太多了,每天都有因为各种突发意外送到我面前的伤患,该发生的事情是如何都避免不了的。举个例最简单的例子,每次打不通你的电话,我就知道你去执行任务了,然后开始担心在接下来联系不上你的日子里,会不会突然接到部队通知,告诉我你因公殉职,可能连尸体都要不回来。我能怎么办呢?要求你退伍转业,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吗?”
“……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贺敬铭被愧疚感包围。
于霞叹了口气:“你问我要思路,我的思路只有一个——适当引导,可控范围内让她自然生长。只要不是跟哪个小伙子私奔,早恋什么的,有意愿就让她试试,免得将来上了大学一点经验都没有,吃亏了都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儿懂得可多了,你以为你不说,她就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女儿每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活动,要是让你发现沈白真的脚踏两条船,你还能名正言顺把他揍一顿,别告诉我你打不过人小孩儿。”
“我打不过?”老贺站得挺拔如松,“十个都不够我练!”
于霞把还剩一半的水杯递给他,予以鼓励:“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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