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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琵琶干笑两声:“我是个俗人,当然只要钱。”

这无心一句,反倒把双鲤膈应着,一想到自己居然跟这个老女人一样贪财,就觉得有些滞气。

“钱能通神,也许能买回真心。”花琵琶顾影自怜,竟也追首往事。

那个时候,她不过是二八少女,与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喜结连理。可贫贱夫妻百事哀,说好的一生一世,却换来闻君两意。丈夫变心,另纳她人,她嫉妒,憎恨,便用刀划烂了那女子的脸。

丈夫得闻,又惊又怒,不仅操起那把刀刺伤她的眼睛,而且将她发卖花楼。

为了活下去,花琵琶跟过很多人,做过许多恶,攒了些钱赎身出来,学了些武艺防身。有时候午夜梦回,她也会固执地想,也许是茶米油盐磨碎了真心,若有一日大富大贵返乡,会不会就能用金银买他回心转意?

这故事哄不得双鲤,却把焉宁那样单纯的傻丫头闹得涕泗横流,很快便被这老女人给唬得五迷三道。

双鲤出言打断:“喂,那狗老大呢?”

花琵琶有些不悦,但装得一副和善:“谁知道呢?或许什么都想要吧。”

“大个子。”焉宁仰起头,用食指戳了戳夜叉的手臂。

紫衣夜叉拍着大腿,爽朗地笑了笑:“我?我嘛没什么特别想要的,现在就挺好,贼温暖。”

“温暖?”连花琵琶都语塞。

夜叉傻傻挠头:“俺小时候开窍晚,三岁还不会讲话,就被家里人丢弃在桥下蓬草沟子里。后来四处流浪,因为块头大,去赌场给人看场子,结果有一回差点被人揍死。是老大救了我,我便跟着他,管吃管喝,他就像老父亲一样。”

“活见鬼了,这世上还有人愿意给别人当儿子?”因为身世相仿,双鲤本有些同情,可听到后头,却怒其不争。

亲人之间哪是这般呼来喝去,低人一头?

夜叉高狗老大两个不止,可哪回说话不是弯腰俯首。那小老儿若是满意,便伸手在他后颈捏一捏,那种轻蔑和倨傲,就像捏畜生。就这行为态度,分明是养狗,或许在他眼里,人连狗都不如。

公羊月大她十岁,她也算是被一手带大,虽然偶有争锋相对的斗嘴,但心眼里,却视对方为牵绊。

花琵琶皱了皱眉,也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随后趁老狗不觉,偷偷拉过夜叉的手,抚了抚,“以后啊,大姐罩你,咱也是亲人喽。”说完,还撸下其中一只胳膊上带着的臂钏,递过去,“这暗器本是一对,送你一只,好保命。”

夜叉那么大个汉子,当场眼泪汪汪。

呸!这花琵琶是个好心眼的人吗,恐怕这一只臂钏,不是保命,是送命!

双鲤咬咬牙,觉得人怎么能这么贱,当即是伶牙俐齿嘀咕着:“看来不仅多个爹,还要多个娘。”可是讽刺完,她又觉得鼻子一酸,背过去对着石壁,昂头向上,不让眼泪流出来。

焉宁不解,伸手轻轻搂住她:“这不是挺好的?”

“是挺好。”

对于从小衣食无忧,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小姑娘,当然觉得挺好。

半炷香后,五人启程,继续向下深入。期间,焉宁不小心迷路,发现了一只挂着绳子的小洞,几人商议,顺着滑到下一层。

落地时一瞧,这石屋里摆满了东西。大到梨木三扇屏风榻,镜台,箱笥,小到木杌,胡床,凭几,家具应有尽有。低头,遍地还堆着些杂物,都是过去坊间流行的玩意儿;抬头,顶上垂落贝帘,随风叮铃。

干净却透着一种温情,任谁一看,都晓得是女儿家的闺房。

正中摆了只卷耳几,上头似乎搁着个有棱有角的浅盘,老狗推了花琵琶一把:“去,拿来瞧瞧。”

越正常的地方,越是露着诡异。

花琵琶虽贪财,却不想重蹈狐儿生的覆辙,何况一只浅盘,能是什么宝贝,保不准还装有机关。于是,她装出一副为难,可怜兮兮望向身后的夜叉。

“我来。”夜叉挺身而出,踩在团垫上,一把将那浅盘提拎起来,甩了甩。众人只听得里头丁零当啷乱响,似是有珠子相撞。

狗老大眯着眼:“珠坠盘?”

焉宁好奇地问:“珠坠盘是甚么?”

狗老大没搭理,开口解释的是双鲤:“是一种锁钥,由公输府那位号称‘妙手补天’的第十八代家主公输盈所造。据说合龛中有三十六枚珠,当扭动阴阳鱼时,左手阳盘的十八珠会先滚入不同的位置,每个位置装有一铁片,因珠子材质不一,撞击时会发出不同的声响。”

夜叉按她的说法旋转,果真如此。

“再推动阴盘,里头有对应的十八珠,须得人听音配位,亲手对应,次第放入少阴位,方才能开锁。”双鲤又道,“不过听说这玩意儿很是磨人,一珠错而满盘错,后来便不再作为锁钥,我想放在这儿,估计是用作消遣。”

从矮几两侧的团垫位置来看,该是两人戏耍。或许庾麟洲有一友人十分怕闷,便搜罗了不少趣物来排遣。

夜叉鼓捣一番,无所获,狗老大走上前把珠坠盘抓过去,摔在墙上,负手走出了这间石屋。

领头的表态,其他人又哪敢多嘴,只能老实跟着。

狗老大开始不满,虽未明说,但却以实际行动在向人展示他的情绪。双鲤知道,很快花琵琶就会动刀,也明白,夜叉和焉宁关系很好,一路多有照拂,但她一个字也不能说,于心不忍也不能说。

夜叉和狗老儿不离心,谁都没有机会,只有放任花琵琶这个蠢女人动手脚,才有制造内讧的可能。

很快,他们转入环道,一直走到底,恰逢堵路的石壁翻转,顺势便进入了一条稍宽的甬道。

前路有些阴森,霉味同血腥混合在一起。

狗老大投石问路,地上次第翻出尖刀和暗刺。板砖活动,翻转一片接着一片,须得人快速通过。一个人倒是好闯,但人多,转板变化便复杂无序,怎么过,位置如何排布,还需从长计议。

等那老儿冥想,花琵琶和夜叉便在附近分散寻路,想试试另辟蹊径。

不知是不是这一处太过诡异,没过多时,花琵琶便腿脚负伤。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夜叉,好心搀她回去,近时,花琵琶却将之推开,苦苦哀求他不要告诉狗老大,若那尖刀是唯一通路,怕说了,狗老大会弃之不顾。

夜叉体谅她的难处,果真答应下,没对任何人开口。

不久后,黄衣老狗算出规律,将焉宁扔给夜叉,把双鲤给花琵琶,自己亲自领路过阵。花琵琶腿伤不便,自个儿尚且难保,遑论带着个人。

夜叉随即又挺身而出,把双鲤也接了过来。

狗老大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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