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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大雨倾盆而落。
公羊月眼波颤动,怔怔地看着这个他一直不怎么瞧得上的榆木疙瘩。其实晁晨固执,却并不死脑筋,迂腐却并不全是不知变通,就像他说的,他会看会听会想,甚至还会接受自己这样对他来说恨得牙痒痒的人说过的话。
慢慢地,公羊月将握持的剑垂下。
晁晨趁机把左手掖在衣袖后,对身后的老人做了个摆手的动作,示意先走,那些人倒是也上道,悉悉窣窣很快退出去五丈,回头嘴巴一瘪,想评头论足两句,但被身边识时务的给挡了下去。
公羊月歪头,目光落在他荡漾的袖摆上,面无表情:“嗯?”
情急之下,晁晨展开双臂,挥舞大袖,就差跳起来将他挡住。
公羊月倒是没有把他像拨杂草一样拨开,而是朝着他小步走,随后众目睽睽之下,俯身一把将他圈住,轻声说:“把我说过的话偷偷记得那么清楚,想做什么?”
“我……”晁晨烧红耳根,张口结舌,“我,我……”
“我什么?”
他的语气很温柔,像星夜下倒映月影的一泓教人沉醉的清泉。
“我,我有要事和你说,我怀疑……”晁晨厚着脸皮岔开话。
公羊月不满地瞥去一眼,将眉头压下,飞快地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晁晨一旋身,在一众抽气声中将人扑倒,随后反手横剑在背,只听“叮咛”一声,飞来如流星般的长剑刺在剑身上,被弹了回去。
莽草丛中走来一人,戴着和葛大爷一样的鬼脸面具,正拍着手咋舌:“真感人!”
————
北巴西郡往绵竹的路上,叶子刀受令而来接应,却意外发现江木奴亲临。那个断腿的男人被托在一个足有九尺高的黑面莽汉肩头,尽管他依旧衣冠整洁,一丝不苟,但那双疲惫的眼睛,已暴露过去的星夜兼程。
“黑魁,再快些。”
江木奴开口敦促,三条影子起落穿行,快速奔走于林间。
叶子刀频频回头,发现一双腿载两人的黑影丝毫不落其后,甚至还有隐隐反超的迹象,方才涌起的一丝骄傲,瞬间被碾压得稀烂。
“还有多久?”
“啊?”
“子刀,你在想什么?”江木奴敏锐地察觉他的小心思,但并没有点破,只是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诱使他自己说。
叶子刀回过神来,看了看左右环境,如实回答:“至少还需几个时辰,我在想,子时之前定然来不及。”即便黑魁双腿如飞,可毕竟是人,不是夸父在世,他不禁有一丝泄气,“只是徒劳。”
“我知道。”
“您知道?”叶子刀吃惊,但又觉得身侧的人神机妙算,一切自是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用意,“……那为什么?”
江木奴抿唇,解释说:“打从我离开洛阳我就晓得,仍执着来此,不过是因为竭力而行,才不会后悔,不到最后,我不会放弃你们每一个人。”说着,他叹了口气,很是遗憾,“今夜,我们将要失去一位得力的同伴。”
同伴?
这个词对于叶子刀来说太过于陌生,从他投靠的第一位主子开始,要么是怕手下的走狗拉帮结派,反噬自己而放任狗咬狗;要么是多疑寡恩,恐他武功大成,反而带来威胁,叫亲信盯死;要么只是单纯互相利用。
强者毫无怜悯,根本不会在乎生命的贵贱。
只有江木奴例外,他收服人并非依仗武功,他从容而自信,坚定而温柔,不怕他反水,不怕他结党,不怕他有一天投靠比自己更强的人,江湖中无人认同他的做法,只有这个人反倒鼓励他,去追求自己所想,即便他要走,这个人也能笑着说出,离合乃人生之常。
叶子刀哼了一声,想不通那个同伴为何不听命令:“您说,鬼剑他一定会现身,那他为什么要违背您的指示?只要假鬼剑一死,公羊月动手杀人……”
“不,公羊月不会杀人,我们都小瞧了那个剑客。”江木奴打断他的话,一时间目光沉沉如两柄利刃,狠狠刺入黑夜。本想以重现当年事为局,拖垮他心智,重挫他精神,教他走火入魔,再逐个击破随行的大夫、丫头、书生,从而窃取玄之留下的册子,但现在显然棋差一招,要输个光腚——
这场局不是没有破绽,只要公羊月回过神来,就能把所有的一切串联,那时,真正的鬼剑也就失去价值,不仅拿不回东西,还会打草惊蛇。
当然,对鬼剑来说,或者不只如此,要赌上的更多。
这样的结果在意料中,但江木奴打心眼里并不相信真的会发生,或者说用他前半生的阅历和经验来分析,他更倾向于公羊月的堕落,倾向于他无法挣脱心魔,所以一开始,他没有给鬼剑下强硬的指令。
直到来的路上,才知事不可挽回。
江木奴攥着白鹤灯的灯杆,重重一叹:“我其实不怕鬼剑他失败,只是我没想过会失败,当我在洛阳连发三道指令都被他无视后,我就知道,他只剩下一条路——正面击败公羊月,从他手中拿回册子,完成欠我的承诺。“
叶子刀这个大老粗脑袋一向不太灵光,跟不上他的思路,揣测了片刻后选择放弃,耿直地问道:“有输有赢,谈何不败?这样的道理属下还是晓得的,我一直以为您是做了两手准备,要不是……”他顿住,猛然咳嗽两声。
“为什么没想过失败?呵,因为我在公羊月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个时候,没有得到任何救赎的我,走向了这样一条路,所以我以为,这不过是轮回,”江木奴扯出一抹揪心的笑容,温和的目光渐渐隐去,泛起少见的怨恨,那种恨意刺骨又清晰,并不会随着时间消弭,“呵呵,救赎?谁都不配,他也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了一星期,我仿佛能预见到积累下来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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