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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怎么了!你仔细品品,什么定襄公主,贺兰部省亲遇劫,财物丢失,定襄公主是谁,当今陛下的小女儿,她阿姊辽西公主嫁予贺兰部首领贺野干,不论缓急,就这亲疏,出了事儿怎么也轮不到来我独孤部求救啊?再说了,公主还没嫁人,哪儿来的孩子?保不准是有人要坏我政绩,”县丞说得唾沫横飞,嘶声后拍板,“这么着,你找个机灵点的乳娘,过去给她看看孩子,是个什么反应。”
那文书照办,给府中的管事通了气,果然给喊了个老奶妈,去抱孩子照料。虽说县丞应允,但拓跋香心里其实也不大放心,真刀真枪动手她倒是不怕,就怕有人拿孩子做怪,于是,虽让奶娘抱走喂奶,却又三步不离,生怕出个差错。
府里的人看在眼里,赶紧回报。
县丞一听,就这反应,绝对是亲娘。
“不过话不能说死,”那文书生怕漏了升官发财的机会,急着敲边鼓,“万一是真的呢?要办不好,不也自找死路?”
“真公主就更不行了!”
县丞把人拉到角落,拍着手,压低嗓门,郑重其事道:“你傻呀!要真是公主,多了个不明不白的孩子,算不算皇家秘辛,知道得多了,保不准咔擦……”他拟了个手刀,对着脖子一划拉,“听我的,烫手的山芋要甩给别人!”
“怎么甩?”
“好吃好喝待着,先别亏人,如果是骗吃骗喝的,日子久了准要露出马脚,若不是,”那县丞顿了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没听她说有要事在身,等不得可不就自己走了,最多也就落个办事不利,可我们不也没怠慢不是?”
文书恍然大悟:“老爷英明,等她找上别家,总有人摊着事儿,跟我们也就没干系。”
头两日拓跋香还能高枕无忧,安然酣睡,日子一久,左一个搪塞,又一个敷衍,是南部大人刘库仁找不见,公羊启也找不着,急得她要了些钱银,拎上包袱带着孩子,自个儿往云中去。
县丞一一允之,还帮着套马备车,送出城去。
马夫和临行的护卫早听得风声,寻思云中川据此还有百千里路,得伺候一个丫头不说,这差事是费力不讨好,遇着点破事,抓上东西跑得可比兔子。
拓跋香虽然气,但也无能为力,只能自个儿踏上归途。
从没有哪一次,有如今这般,归家迢迢。
昔年,拓跋鲜卑只是阴山附近的一个部落,即便后来建立代国,也不过是作为首领,把各部酋长聚集起开大会,共同管理,一直到拓跋什翼犍打赵国为质归来后,这才仿效汉家制度,设置百官。
拓跋香小时候就不喜欢前呼后拥,车架仪仗连天,草原儿女偏爱自由,因而从前她没少坏宫中规矩,偷溜出宫,来去贺兰部也不在少数,靠着她的公主千金牌,一路官吏莫敢不从,吃喝从不缺少,更不觉得苦累,反倒借此到处戏耍。
若不是这屋漏连夜雨,也不晓得底层的难。
沙陵县丞那儿虽拿了点钱,可没个精打细算,很快花光,放在昔日,花完自取,可现今谁都不认她这个公主,不是推三阻四,就是乱棍打出,到眼下是拼着心里头那口皇族傲气,也不想去求人。
大人不吃喝还熬的住,可孩子却受不得苦,新生儿脆弱,路上已生过一场病,现下哪能亏着。
拓跋香去打野鸡野兔果腹,回头见一户牧民圈了半个山头放牛羊,嘴巴几日不见荤腥馋得很,便去偷奶喝。
“月儿,不要哭,一会分你两口。”
她摘下腰间的水囊袋子,匍匐在地,偷偷摸到老牛的肚子下面一顿猛挤,眼看着要盛个盆满钵满,就在这时,看门狗嗅着味儿凑来。她立马拔下腰刀,插在地上,狗子被震慑住,颇有些忌惮地远远狂吠。
“去!”
拓跋香凶神恶煞对着老黄狗一通吼,狗是没吓走,倒把怀里地娃娃吓得放声痛哭,这可不得了,远近毡包齐齐亮灯,男女老少都抄着家伙过来打贼。拓跋香把水囊一收,从母牛蹄子下滑出,差点被踩个实在。
有人高声喊:“快抓住她!”
“放狗,放狗!哪儿来的疯婆子!”
拓跋香正提气动轻功,一听见这声骂,本就窝火的她立刻掉头,拿弯刀指着人对呛:“你说谁疯婆子?”
“偷牛奶喝的疯婆子!”
拓跋香一个横踢,把篱笆踹倒,踩在顶上,指着自己极为不满道:“我是疯婆子?我告诉你们,我可是堂堂公……哼,阴山小霸王!要你点奶喝,那是荣幸之至!”
“羊,羊跑了!”
羊圈一拆,牛羊都趁夜出栏,登时炸了锅,追人的也没法追,只能放狗去撵,自己留下补牢。拓跋香拌了个鬼脸,轻功一纵,掠上坡去。也不知是哪家的狗这般忠心,直追了二三里路,要不是她上树扒着一动不动,准要给狠咬一口。
后半夜,又下起了雨,拓跋香把孩子护在怀中,等找到间破驿亭躲避时,已淋成了落汤鸡。
她坐在给牲口垫脚的干草上发呆盼雨停,看着睡得正香甜的孩子,心生感慨:“原来,生命这么脆弱,一场小病都可能要命,缺吃少喝就可能饿死。”以前的她,虽称不上刁蛮,但对下人奴仆也是呼来喝去,稍有不顺,骂人都是小事,动手严惩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现在想来,是不挨刀子不知痛。
若是风如练还在,她那般见多识广,定然有法子解决眼下困境,若是公羊启,以他的江湖经验,只怕早找着落脚地,可他们都不在,只有她,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失去了千金牌,她什么都不是,连活着都艰难,只能靠偷鸡摸狗过活。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拓跋香一只手撑在勾片栏杆上,一只手轻轻去蹭孩子娇嫩的脸蛋,轻轻叹息:“月儿,你既叫月儿,那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这乌云才会散去?”
翌日,再出发,连着又走了两日,日头大,晒得人浑身疲累。拓跋香半路去解水囊,那牛奶她统共就喝了一口,余下都省给孩子,可万万没想到,竟都给闷馊了,发出难闻的酸腐气,气得她连同皮囊都甩了出去。
望着空空的手,她的精神终于被压垮,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原来吃的这么容易臭,原来还有会武功也办不成的事。”
到达盛乐城那日,正是芒种,拓跋香在城外见着几队轻骑,认出是她那出城狩猎的二哥拓跋寔,沿着山头急追,再顾不得仪态形象,挥着手高喊。
可远远的,一片尘土连天,声音都吞没在了马蹄下,哪听得清。
拓跋香只顾着人没顾上路,脚踝被石头一绊,整个人脱力从破崖上往下坠,护着孩子的她借不到力,只能闭眼认命。
这时,一条人影如鹞子翻来,一把将她稳稳接住。拓跋香睁开眼,看着公羊启那双明亮的眼眸和眼睑下细长的伤口,又是哭,又是笑,既委屈,又欣慰——
“你怎么才来啊!”
那一天,她好像渴倦的行客,遇上天降甘霖,又好像凛冬长夜的旅人,乍见旭日东升。总而言之,再没有哪一刻有如今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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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才来呀!”
燕才领路,带着五人前去云中青冢,竟有不少人特来昭君墓前祭奠,多是些汉人打扮的行商和游侠,当中一行远远对同伴喊着——
“你怎么才来呀!”
作者有话要说: 喏,给大家看看小时候的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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