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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过往单悲风本不必细说,草草略过亦无人深究,但晁晨在确认宁不归与萧九原皆为“开阳”中人后,不得不警惕。
宁不归一代豪侠,又是刀谷谷主,难道就不曾有一点防备,就算他无力抵抗羯人朝廷的兵马,但就真甘心如此赴死?他能放得下开阳?杜孟津掌管财政也便罢了,那其他人呢,难道就没有掌握一些重要的东西,就不怕死后无所托付,力气白费?
“公羊月……”晁晨唤了一声,希望能由他来发声,毕竟自己人微言轻,单悲风若不想往下回忆,大可不必买账。
公羊月拍了拍他的肩。
不过,还没等他二人合计开口,李舟阳已经先一步说透,只是从另一角度切入:“刀谷灭亡后,你的大师兄秦翊入赘剑谷,娶了七老之首的喻灵子的女儿喻楚楚,在此之前他俩从没见过,我想,会不会有人从中牵线做媒?”
单悲风将目光落在公羊月身上,话却是同李舟阳说:“你是不是想问公羊迟是否见过宁不归?是不是还想问在刀谷灭亡那一夜,他是不是来过断水楼?”而后他冷笑一声,“你怎么不去问喻楚楚、喻灵子,再不济,公羊家的后人不就在你身边?”
秦翊为铸刀,前往大漠寻找玄铁,后来意外死在匈奴铁弗部,自那之后,喻楚楚便疯了,喻老痛心疾首,他不开口,没人能逼他说话,至于公羊月,知道也就不会站在这儿了。
说白了,单悲风故意这般不客气,不过是他从头到尾都对李舟阳带有敌意,不是因为李舟阳护着柴笑,护着这几个小崽子,而是因为他曾经投奔苻坚,出任秦将,却又和慕容垂之流一样,在淝水一战后,脱离秦国,将之狠狠抛弃。
眼见是剑拔弩张之势,将公羊月与晁晨的打算看在眼里的双鲤,仗着童言无忌开口:“这不是问不到吗?你知道得多,说明你比他厉害,厉害的人做的决定总是对的!”
“……也是。”
这瞎猫碰上死耗子,胡诌的话将好说到他心坎里,李舟阳退居山林,什么都没捞到,既无故国,也无声名,是狗屎一般的选择,而对他来说,秦国虽灭,苻坚虽亡,六星虽不复存在,但留下的传说永载史册,永不消亡,是最正确的选择。
单悲风续道:“不过让你们失望了,答案是没有,我在谷中那么多年,于明于暗,公羊迟都没有来拜访过,就和萧九原一样,不见着这座坟,只怕要疑为是哪个杜撰的人物,至少在北方,我未曾听过此人名头。”
“那……那一夜?”
“那一夜……”
————
刀谷出事时,萧九原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在赵国肆虐屠杀下,从前辈手中接过“不见长安”,说是临危授命也可,说是稀里糊涂也可。这时,顶风下想再将滞留北地的流民解救回南方,实在困难,他怕挨不过冬,便选择隐忍,收缩势力,转到暗处。
蛰伏下,他见到了太多为正朔奔走而牺牲的义士,发誓要将他们的名字刻在史柱上,让他们安心魂归故里,绝不能做无家之鬼。
当时石赵、晋国、成汉三分天下,余下的诸如拓跋鲜卑,匈奴,凉国,不过只盘踞边缘,就是在这样鲜明的格局之下,有一人横空出世——
晋国桓温领兵,兵至蜀郡成都,攻破成汉。
桓温平蜀,在朝势力大增,消息传到北方,人心奋奋。那时候还没有“芥子尘网”,更没有所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闻达翁”,萧九原想趁机搜集消息,因为他隐隐有预感,也有期待,晋国离北伐不远,收复河山指日可待。
他要为桓温北伐提供足够的支持,告诉远在江左的朝廷,他们身在北方,却从没有一日忘记永嘉之耻。
为了完成所愿,他决心组建新的势力,这个势力不需要太多人,却需要绵长枯燥地坚守,以及无畏的付出。
最初的梦想草图太过于稚嫩,北武林势力自身难保,没有一个人支持,直到萧九原找到宁不归。
然而,“开阳”还没有发展起来,暴|君石虎已然举刀。
“小心江木奴!”
在重重阻力之下,萧九原终于抽丝剥茧,认识到和他对阵之人的可怕,他无力救刀谷,只能告诫宁不归,若再无回环,一定要停下手头所有,能保命则保命,不能保命,即刻将收集的情报和名录册子毁去,绝不能让石赵的人拿去,反过来清理在北方的同伴,并且换下他们在南方已经暴露的暗探。
那一夜,大火烧如炼狱。
看到不断突围而入的赵国士兵,看到脚下陈尸和死去的谷中弟子,宁不归心如刀绞,不敢苟活,可册子怎么办,毁去固然可以壮士断腕,可心血也就因此白费,那是多少人共同努力才得来的成果,何况上头还留有一些不顾一切打入并潜伏于“赵国”之人的证据,那是唯一能证明他们没有变节的证据,如果毁去,就等同于放弃同伴。
可怎么才能将东西完好地送出去,怎么才能让江木奴以为册子已被毁掉,或者说让他相信,东西不在他已知的人手中,而在他未知,实际上又不存在的人手中,那么他追寻的永远是子虚乌有,徒劳无功。
宁不归需要好好想一想。
而对单悲风来说,这一次的回忆,没有人再给他补全缺漏,打开全知全能的视角,他只能从亲眼所见出发,告知自己知晓的部分——
他收到单雨的传信,撕掉,再收到,再撕掉,烦躁地站在断水楼后的山崖上眺望火海,再之后没有传信,没有任何一只信鸟,能飞过地狱。
在刀谷学艺这些年,他一直分裂般地活着,只因他有两个秘密。
其一,谷主宁不归是他亲爹,千秋殿主单雨是他亲娘,一正一邪水火不容;其二,他喜欢上了他爹的师弟,大他三岁的小师叔厉观澜。
“柳叶刀”厉观澜武功好,脾气却是教人不敢恭维的一根筋,当单悲风从山上下来,走过黑石碑时,被他给截住。
“我早觉得石赵发兵遇巧,猜测有人与其暗中勾结,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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