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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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定武腮帮子咬紧，从牙缝里挤出碎念，血飞溅到脸上，他不擦不抹，反倒用舌尖舔舐那温热，露出狰狞又癫狂的神情。

双鲤脑中嗡然，片空白，手指不由主后摸索那道门，摸住，无力垂落，视线刹那模糊，意识开始涣散，像个人走在无边无尽，茫茫地间。

她绝望地想——

我别的不行，运气是上佳，当年裴子常的毒药都毒不到，瀚海沙塔的机关埋不死，怎么会死在这寂寂青山中，死也是死在醉生梦死的水榭歌台，死在梦寐以求的帝师阁，不，不会死，不能死，我还攒钱，还包下整个芦苇海，整个有琼京，去看明年的云门祭祀！

云门祭祀……

她扯动嘴角，恢复丝知觉，眼睛里又迸发丝明光。转念又想，看在己这般舍命的份上，师昂好歹留我在小楼连苑歇个脚啊，别将我扫地出门，祭祀时，最好能托师旻或者别的弟子，在太微祭坛前占个最好的位置，如果老月和晁晨赶回来，也给他们占个。

真好，那样多年的夙愿，完成半喽。

心绪牵引，她含泪大笑，嘴里喃喃语：“想到……哈……有生之年，我还能救……救帝师阁的阁主，嘻嘻，阁主……定，定同老月讲，他肯定……肯定做梦都想不到……看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嘲笑我……白日做梦……”

苗定武被她笑得心尖发颤，明明躺在脏乱不堪的血泊中，却这般耀眼，以至于与之对视时，从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照见己的鄙陋。

趁他手头落刀顿，双鲤口气攥在胸腔，竟生神力，奋力坐起，脑头往他脑门顶，左滚，躲过去，捂着肚子踉跄爬起。

窟窿太多，堵都堵不过来，双鲤忍不住发笑。

苗定武回过神，以她跑，跟着追：“现下才想着逃，是不是太迟些？”他话音未绝，却被当众打脸——

那丫头根不是想脱，而是贴着门板，手扣着户枢，手拽着门环，转过不避不躲看着他，笑着展开双臂：“你动他，先杀我！”

刀背落在地上，锵啷声。

苗定武沉默，饶是他过去再看不起人，再桀骜不驯，再心思歹毒，也抑不住眼下的肃然起敬。

前的姑娘是和他从前在战场上遇到过的，不屈不挠的老兵样值得尊的对手。

已经多久，魏揭飞哗变后，他们像落水狗样，被痛打出长安，成无是处，无所有的兵痞混子，曾经的荣耀，再无干系。

苗定武动动嘴皮子，说的是：“我给你个痛快。”

双鲤却抢先步，趁机个扫腿，偷偷将那根簪子卷起，当激怒的刀穿刺过来时，她赤手捧住挥来的白刃，狰狞咆哮着，不顾切外冲撞，撞在那支簪花的尾巴上，推入苗定武另只完好的眼睛中。

苗定武目视不清，怒喝乱砍，双鲤血掌摊在两侧，无力缩坐在门前，长刀平来，擦着她的头顶，贯穿整个门板。

刀口豁开大洞，苗定武撤手收刀却拽不动，堪堪停住。

双鲤目光上抬，似有所感，露出抹欣慰的笑容。而后，手脚绵软的她后倒——

“轰隆——”

门板炸开，碎木寸寸，打入苗定武的体，双手托过来，将羸弱的小姑娘护在怀中，不住颤抖。

“你看，我算得多准……”双鲤咯出口血，嘴角高高咧起，她习惯笑，即便沦落如此糟糕的境地，也不忘邀功。

师昂替她点穴止血，垂眸却触目惊心——

伤口太多，时间竟不止该从何处封堵。

“你叫苗定武是吗？”师昂抬首，眼尾发红，声音平而沉，教人不寒而栗。

他扶着双鲤，以武步快走，几乎教人捉不住影。苗定武双目失明，屡次朝声来方劈砍，但尽皆落空，他心头不由发慌，冷汗如珠颗颗坠落，他从双目蒙上的血翳中捉住那抹白影时，砍下的却是残影片片。

地辽远，从来人外有人。

“怎么能！”苗定武深受刺激，憋不住彻底发疯，“如果你有中毒，方才何不救，若你中毒，武功凭何能在我之上？我年年挥刀，岁岁苦心孤诣，怎么能连你的衣角也斩不到，我不信，我不信！”

他刀起如排山，将毕生之力倾注而出——

“我也曾是秦国镇东将军麾下，最勇猛的将官！”

那声嘶吼冲破喉咙，伴随道的还有金石相撞的脆音，师昂抬手刀，以骨作刃，前冲，竟以内力蛮横地将他那柄九环刀撞断，而后后插，面无表情直接贯穿他的心口，只剩两颗心砰砰乱跳……

对师昂来说，人间之恶无法琢磨无法揣度，他想，怎会有人对个小姑娘下如此狠手！

他倒看看，生着的是颗怎样的黑心。

双鲤揪着他的袖子，吃力摇头。

师昂疑惑看她。

她不是想救这个恶人，也有什么慈悲好心，她只是感觉到大限将至，无力回，五脏六腑都在衰竭，生命在流逝。她有多少时间，她不希望最后的弥留还被这个恶人糟蹋。

她还有，还有很多话，想对边的人说。

师昂的视线与她相撞，这才发现那双明光渐逝的眸子是那样温柔，有分怨怼，也有毫难过。

——“我不是小孩子！”

他心中紧，如被霜雪覆盖多年的心，像团火熊熊燃烧起来。

这时候，师昂忽然明白，即便他个人再厉害，武功再高，曾于滇南翻覆地，曾于有琼京上力挽狂澜，还是有做不到的事啊，年少成名，而今下第的他，从来算无错漏，何时沦落至此，还需个小姑娘舍命拯救？

双鲤靠在他怀中，忽然笑起来，无声动唇，反复复二字：“别哭。”

作者有话要说：　　注：对师昂过去感兴趣的可见《公子传令》凉风令和清明风令两卷，还可以关注师昂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