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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海风拂面来,带着腥咸的气息,公羊月坐在风崖前,背靠石壁,低头拨了拨枕在腿上的人的头发,眉宇间夹杂着分疲态。
一滴汗顺着下巴滚落,淌在晁晨眉心。
晁晨醒转,双目无焦,脑中茫然,直到余光瞥见那喉结一滚,这才猛地攀住公羊月的胳膊,急迫地想要坐起。
公羊月一掌压在他肩井穴上,将人按了回去。
晁晨继续挣扎,没成功,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也不知赌的哪门子气。公羊月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兀自眺望海天一线,偶尔将手指穿过晁晨的头发绞了又绞。
“嘶——”
手上力道有失,头皮骤然生疼,晁晨下意识转头,但想想又不服气,咬牙抄着双手,继续背对而卧,心绪反反复复:
——洗筋伐髓如此凶险,做决定前,他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可曾想同我商量?我宁愿一辈是个废人,也不想教他身处危险之中。
公羊月还是缄默无话。
晁晨思前想后渐渐冷静下来,察觉异样,这会换他如坐针毡。他知道以公羊月的江湖经验与阅历,即便此地静谧无扰,适合行功,但眼下崔叹凤才暴露身份死在长安,身边或许还有更多未知的敌人环伺,绝不是最佳的时机。
如此损耗功力,绝非短时日便能补回。
为什么?
为什么?
不合时宜却毅然决然,他究竟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
晁晨后脊椎发凉,心里不由生出许多骇人的念头,他忙狠掐了自己一把,觉得自己不该如此揣度。
公羊月捕捉到他的小动作,将他“自虐”的手抓住。
晁晨顺势反握住,翻过身定定地看着他。那个从没在人前表现出一丝一毫怯懦的剑客,眼中全然见风雪与苍白。
晁晨焦急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公羊月用指节蹭了蹭他的脸,把目光别向远方,这才幽幽张口,打消他的疑惑:“我不希望你有事,不希望你有一天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为什么突然……”
“晁晨,双鲤死了。”
晁晨猛然地站起身,又惊又气,浑身止不住颤抖:“是谁……谁干的?”公羊月像具毫无生气的傀儡木偶,曲卷双腿,将两臂木然地挂在膝盖上,目光落在指头上反复搓捻着的那株白花上。
“杀人偿命!走!”
晁晨拉了一把没拉动,不自觉蓄了内劲,又使了一次力。这次,公羊月有了反应,但他也攒了内功,竟和自己较起劲来。
“呵。”
耳廓里传来一声冷笑,晁晨觉着莫名奇妙,脱口向他质疑:“你笑……”然而话刚涌出嗓眼,却见公羊月慢慢抬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过来,没有半点温度。
是怀疑,是探究,是难以置信,是嘲弄。
一瞬间,晁晨头皮发麻:“你,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气氛忽然沉重。
公羊月石窟顶上张望,只要屏息静听,便能听见数道脚步声正向此地汇集,那声音细而整齐,步子间的间隔被拉长,像是来人故意放缓,显然有备而来。
这个时候,来的人会是谁?
紧接着是一声哨子响,直冲九霄。
晁晨双目一眦,忽然明白,是风骑,风骑传音哨!
他跳起来,当即紧握住公羊月的手腕,不管三七十一把人往外拖拽,嘴唇紧咬,咬出血红:“跟我走!公羊月,跟我走!”青州在国境之外,风骑绝不该现身此地,他们的到来即便不是灾难,对公羊月来说,也是威胁。
我能保护他,我一定能保护他!
晁晨在心里祷念,但祈祷被公羊月甩开的动作打断,他身子僵,脸色瞬间惨白。瞧那模样,公羊月又心疼后悔,于是往他肩上拍了拍,摇头道:“还不是时候,晁晨。”
晁晨抗拒地摇头:“你信我,信我!”
足音越来越近,像是猜准他们的位置,故意停在二人头顶,随后响起兵器整齐落地的脆声,那是列阵的序幕。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观,小路与硖道应是未被现,人暂时找不到此地,可若他们驻守下,除非跳海,否则生死只有一条路。
来的会是谁?
显然不可能是玉夫人,那么是“跳珠馆”秦喻?秦喻和公羊月在南五岭有旧仇,两人相见,或许不妙;那……是“玉英馆”的阚如?阚如脾气软,倒是好说话,只是她少管闲事,驱策风骑不像是她的所为;那……是“琼芳馆”的裴大哥?他性子莽直,做人向来非黑即白,若是教他认出公羊月,只怕立时便要动手打起来……
那……
不,这些人都不会来,除非玉夫人他们透露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但玉参差做事牢靠,她既已问过自己的意愿,是绝不会违背诺言,那么其实只有一种可能,能如此清晰的知道他们的踪迹的,只有敌人。
他能听出风骑的哨音,纵横江湖多年的公羊月,真的一无所知么?就算他不知道,打从龙坤斗墓暴露时开始,想必他已心存芥蒂。
晁晨根本不敢看公羊月的眼睛,这石窟是自己带他来的,东海之约也是自己飞鸟传信,现在来的是拏云台的人,怎么看都像是他故意为之,要来个瓮中捉鳖。他害怕,怕公羊月不信他,怕他来一句“晁晨,你藏得够深”,更怕自己从今以后会彻底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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