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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秀梅一阵干嚎。
那哭声震天,一栋楼都听得清楚。
不少人都围了过来,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医院怎么搞的!谁把监控器的插头给拔了!我可怜的亲妈啊,什么时候没了都没人知道啊!”
屈秀梅坐在地上哭嚎。
柳强盛也指着医院的人暴跳如雷:“你们害死我妈,我叫你们偿命!小妹,绝对不能放过他们,黑心医院,就是黑心医院!你们肯定都是一伙的。”
“还有你,死丫头你就是不想救你外婆,就伙同医院,故意害你外婆的命,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啊!”
屈秀梅嚎啕大哭:“你们医院必须给个说法,这事儿没完,老太太不能白死。小妹你看看,早叫你把妈接走去大城市大医院,你要早听我说的,也不会白白害了妈的命啊。”
“还有你生的这是个什么东西,这么些年都不说来看看她亲外婆,现在出息了更是不把她外家放在眼里,亲外婆病了叫她,她都推三阻四不肯来,来了也不肯好好给她外婆看。这种狼心狗肺不孝顺的东西,你当年生下她就该把她掐死啊。”
沈画面无表情。
沈彰气得发抖。
林凤雅一咬牙,冲上去,“啪”得一声,狠狠地一巴掌扇在屈秀梅脸上。
林凤雅是干惯了农活的人,手上力气大,而屈秀梅这些年养尊处优的,就收个钱也不干什么活,又胖又虚,拿禁得住林凤雅这用尽全力的一巴掌。
屈秀梅被一个趔趄,捂着脸不敢置信,哭嚎声也停了一秒钟。
但紧接着响起的就是更大的哭嚎声。
被打了哪能服气,屈秀梅鬼哭狼嚎地冲上来要厮打林凤雅,还叫着她男人一起:“你是死人是不是,瞅着人家欺负我!”
林凤雅刚才那一手太快,这会儿见屈秀梅扑上来,沈彰赶紧挡在前面,抗住屈秀梅的厮打。
保安也来了。
黄院长立刻说:“赶紧把人给拉开,报警了吗?快报警!”
柳宁欣脸色蜡白,捂着肚子摇摇欲坠。
大年初二,所有人都进派出所。
就连县领导都有所耳闻,因为还涉及到一条人命,跟医院有关,所以上头还是很重视的,抽调了得力干警参与调查。
案情其实很简单。
其他都是细枝末节的,老太太是怎么死的,才是关键。
柳宁欣拒绝跟警方沟通,要求让自己的律师过来处理此事,律师要求给老太太做医疗事故鉴定,看老太太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而警方也已经初步调查取证完毕。
医院的这些重症病房和走廊上都有监控,铁证如山。
“老太太送进医院的第一个晚上,柳强盛和屈秀梅都在医院守着,屈秀梅在不断地给柳宁欣打电话,问柳宁欣什么时候能回来,回来晚了说不定就见不着老太太最后一面了。”
“柳强盛在拿着手机刷短视频。期间医护人员进来挪动老太太,把心电监护仪也给挪动了一下,注意柳强盛跟护士的对话。”
“这个插头拔了也还有电?”柳强盛是这么问的。
护士回答:“对,有电池,不过咱们医院的设备年代久,电池老化撑不了多长时间,平时都是插电用。”
警察说:“柳强盛这个时候听了也没觉得什么。之后护士又交代了一下家属陪床的注意事项就离开了,已经很晚了。柳强盛还在拿手机刷短视频,结果这个时候,看,他开始找东西了……他从包里拿出了充电器,找了一圈,没在病房内找到能用的插头,墙边那个试了试应该是没电。”
“这个时候,柳强盛看向了老太太的监护仪。再往下看。”
“柳强盛把监护仪插头拔了,他一开始还有些不确定,拔下来的时候还对着监护仪看了下,见监护仪正常运转,他就丢下插头不管了,插上充电器开始冲手机。”
“后面到早上了,医护人员过来查房的时候,护士看到了,护士把插头又给插上了。”
“但是后来,柳强盛又把插头给拔了,还是给手机充电。”
“最后,护士又把插头给插上,还说了留在病房的屈秀梅两句,屈秀梅还跟护士吵了几句嘴。但这个时候,插头还是插着的。”
“护士走后,来的这个女孩儿是柳婷婷,老太太的孙女,柳强盛和屈秀梅的女儿。柳婷婷一进病房就拿着手机看直播。”
“这看了一个多小时,手机也没电了。柳婷婷也是到处找充电的地方,她说要出去护士站充电,屈秀梅在说她,女孩儿不愿意,最终也没出去留在病房。”
“大家再看,屈秀梅指着监护仪和其他设备所用的插座在跟女儿说话,果然,接下来柳婷婷的动作跟柳强盛一样,也是拔了插头给手机充电。”
“我们统计了一下,从柳强盛第一次拔下插头开始,中间护士又插了几次,算下来,监护仪在这段时间内总共充电时间只有一小时零23分钟,期间还反复插拔,设备电池本来就已经老化,又这样反复插拔,监控仪电力严重不足。”
“在柳婷婷充完电后,接了个电话就要走,插头也没给插上,护士过来又一次把插头给插上了。”
“最后一次,是在沈医生提出要给老太太进行肾移植,让柳强盛和屈秀梅考虑一下之后,所有人都离开了,柳强盛夫妻俩在病房里商量争吵,柳强盛被电线给绊倒,恼怒烦躁地把电线踢开,把插头也给踢掉了。”
“在后来,柳宁欣来了,他们一家人开始争吵。这个时候监护仪是有报警的,但他们只顾争吵,情绪激烈,谁都没有注意到。”
“沈医生他们重新回来的时候,监控仪画面早黑了,老太太也早就不行了。”
整个过程事实非常清楚。
但家属那边要求给老太太做医疗鉴定,那就做吧。
从派出所出来,沈画很抱歉地跟黄院长说:“黄院长,真是不好意思了。”
黄院长摆摆手:“这谁还能没两件糟心事。沈医生也放心,这件事□□实清楚,这老太太生养儿女一辈子,到头来没一个真正孝顺的。但凡这些个子女顾忌老太太一点儿,都不会在老太太病床面前这么吵,活生生地把老太太给气死啊。”
林建行也连忙说:“可不是?没见过这样的,老太太都病成那样了,不说关心老太太,一会儿吵这个一会儿争那个,什么都想往别人头上推,老太太只怕也是做了孽,才遭此报应。”
收治老太太的主治医生也说:“老太太情况这么危重,我们勉强把人抢救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谁都不敢提出治疗方案,沈医生到底是心善,不计前嫌,还给老太太想出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治疗方案,真可谓是仁至义尽。这老太太,没死在病上,到死在儿女手上,死了眼睛都闭不上,也挺可怜的。”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这事儿,就是柳家子女不孝,活生生气死老太太的,跟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
沈画叹了口气:“医院又要麻烦了,他们肯定会胡搅蛮缠地怪医院。在很多时候,医院解决医闹的方式都是私下和解,医院赔点钱算了,可这并不是解决医闹最好的办法,反而会滋生出更多医闹。”
林建行也点头:“医院是想着人家亲人出事了,甭管医院有没有错,多少都要承担一点责任,实际上就是纵容了医闹。现在最多的其实不是家属医闹,是职业医闹,就是抓住医院不想闹大不想惹麻烦的心理,讹钱。最猖狂的是,那些职业医闹半点儿都不避讳,就守在医院外面,哪家的病人死了,立马就凑上去问需不需要医闹,简直猖狂至极!”
沈画点头:“所以这种方法不对,谁的错谁应该承担责任,应该是明明白白的。死者家属不是请求做医疗事故鉴定了么,那就凭结果说话。”
黄院长点头:“医院也气啊,有时候的确是医院医护人员或者是设备出错,有时候也确实跟医院无关,但任何时候不管怎么样,只要死者家属一闹,再往网上一放,那些博眼球的网络媒体再添油加醋一番……医院就很被动了。”
“地方上也怕闹大了难听,就责令医院尽快解决。赔钱,当然是最快的,走法律程序的话……医院真耗不起,等走完法律程序,网友舆论都已经给医院定性了。谁还有空看法院怎么判的。”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网络上没有任何一个辟谣的声明或消息,热度能高过造谣的。
沈画明白黄院长的意思。
她说:“这件事情最后肯定还会牵涉到我,医院方面可能会承受一些攻击,我先跟跟黄院长说声抱歉,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黄院长说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沈画承他的情,见沈画懂了,他也就不会再继续多说,那样只会让人觉得他在要挟。
黄院长立刻就转移了话题,开始跟沈画讨论医疗上的事情。
从医院这边离开,又跟林家大舅道别,让他们回去告诉林家外公外婆,没什么事情,不需要太担心。
林家这边也不傻。
林建行和妻子回了林家之后,立马就把医院这边的事情说了一遍。
村里好多人,大家都看到那位出息的沈家姑娘,去见人家亲外婆了,虽然也带了林家人过去,但人家到底是血脉至亲啊,就算人家真的两边都认,林家还能咋地?
所以村里人都在竖着耳朵听八卦呢。
林建行和妻子回村的时候,也没遮遮掩掩,反倒是大大方方地说,没事儿了去家里坐坐。
就算他们不说,去林家串门的人都不会少,他们这么一说,去的人就更多了。
林建行和妻子两人,把医院发生的事情都给说了一遍。
从一开始柳强盛说只是叫沈画过去见一面,到去了医院就变脸,非要沈画救柳家外婆,还要沈画把人给带到海市去住院……
人们都忍不住说,这也太得寸进尺了。
尤其是林建行着重强调了,柳家外婆的病非常非常严重,同一层楼的其他病房还有类似病例,在京市大医院都没治好,让回来保守治疗,其实就是等死呢。
沈家丫头心善,到底还是给柳家外婆检查了,还敢打包票说只要肾移植,就能叫柳家外婆多活几年。
可一开始口口声声说孝顺老人的儿子儿媳,一听说要配型捐肾,每一个答应的,各个推诿,就在病房当着老太太的面就吵起来了。
村民们也议论纷纷。
“现在能有几个真正的孝子?爹妈给儿捐肾眼睛都不眨一下,还生怕配不上,反过来就是千难万难。”
林建行的妻子立刻说:“那可不一定。就同一层刚才说那个从京市大医院回来的,跟柳家老太一样的病,都严重的很,人家一听咱家画画说捐肾还能治,立马就求着画画去给她们家老太太看!”
“真有这事儿?”村民也惊讶。
林建行妻子连忙说:“那还能有假?你们去打听打听,现在一个医院都知道了。求这画画去看的还是那家的儿媳妇,说只要能治那老太,别说捐肾了,干啥都行。”
“那沈医生给人家看了吗?”
“看了,咋能没看。画画那丫头心善,再加上人家那儿媳妇是真真的想治好婆婆,画画也不忍心拒绝就去看了。两个老太的情况差不多,画画说可以试试,但不保证成功,有可能到了海市花了几十万也不一定能成,但有一线希望。人家半点儿都没犹豫,那儿媳妇直接给男人打电话,说叫男人马上来,想办法把老太转到海市去。”
“那老太可是集福了。”村人都十分感慨。
林建行妻子又把沈画看完这个完全不认识的老太之后,回到柳家老太病房时,柳家兄妹嫂子正在吵吵的事儿说了一遍。
“柳家那些个孝子孝女孝媳,还只顾着吵呢,柳家老太人都给气没了他们都没发现。”
所有人都震惊无比:“人没了?”
“可不是没了吗?活生生气没的,眼瞪得大大的,眼都没闭上。”
接着,又把柳强盛他们是怎么不顾护士交代,三番两次把监护器的插头给拔掉,后来争吵的时候把监护仪报警声都给遮住……
最终叫柳家老太太死不瞑目。
林建行只是偶尔加几句说明感慨的话,他妻子把全过程给好好地复述了一遍。
太戏剧化了。
家里那么有钱,有个嫁到港岛每年往家里寄多少万的闺女,现在还有个出息得不得了的外孙女,那老太不擎等着享福。
可最后竟然活生生地被气死。
死都没人知道,连抢救都不用抢救。
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村人们的八卦心理得到满足,一个个听得心满意足之后就各自散了回家,回家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把这八卦一传十十传百……
沈家那边也是一样。
沈画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县医院发生的事儿,一个村子都知道了。
回家的一路上,村里人都在打招呼。
“画丫头你可别难过,他们柳家那是丧了良心,这是报应啊。”
“是啊画丫头,这人不得不信报应这回事……”
回到家。
沈画其实心情没什么波动。
跟柳家那帮人置气,犯不着。
但显然沈彰和林凤雅都气得不行,俩人血压还都有些高。
沈画:“爸妈,你们过完年跟我去海市住段时间吧。我让朋友帮我看了房子,过完年上班就能办手续。够大,你们过去住。”
沈彰大吃一惊:“你哪儿来的钱买房?”
沈画:“老师把喻和堂的股份给了我一部分,分红就不少,还有别的……总之,钱够用。”
沈彰和林凤雅还是很不可思议。
“海市的房价那么高,喻老给你多少股份啊,分红就这么多……拿喻老这么多钱……这……”
沈画也没迟疑:“老师的资产基本都在我这儿。喻和堂的股份和分红是点名给我的,老师其他的资产,本来是要捐,但后来听说我想开医院,老师就都留下了,毕竟现在找靠谱的慈善机构也比较困难,很难监督善款去向。”
“你还要开医院?”沈彰大吃一惊。
沈画:“日后再说。所以过完年,我先回海市,你们收拾一下,把猪场转给照星哥他们吧,别的也没什么。”
“可……”沈彰迟疑着。
林凤雅也说:“我们去海市做什么呢?什么都不会,去了就闲住着啊?给你增加负担不说,我们也成废人了一样,靠你养着。”
沈画:“可以看看做点什么生意,大城市机会多,你们考察一下,做点感兴趣的生意也行呀,以后小直也没多少机会回村上住,过年过节的忙起来也没时间回去,你们要是住海市的话,就做什么都方便。”
沈彰和林凤雅对视一眼:“那……我们再想想。”
一家人正说话呢,大伯大娘那边叫吃饭:“画画明天就要走,我们就寻思着,晚上咱们一大家的一起吃顿饭,你们白天忙了一天,也没空做饭吧,甭做了,都准备好了。”
吃饭的时候,大伯就在说:“柳家那事儿咱们都听说了,咱家好不容易出个出息人,可不能叫他们坏了名声。”
“本来就是那柳湾的狠心歹毒,这么些年就没见过他们那样的。”
“老支书待会儿也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画画的名声不能叫他们给败坏了,咱画画以后可是要跟她老师一样当大国医的!”
“彰娃啊,当年你跟画画她亲妈的事儿,恐怕又得旧事重提,戳了你心窝子,你也甭生气,不旧事重提,都当时你和画画没良心呢。”
沈彰点头:“没啥戳心窝的,都是事实。本来想着她是女的我是男的,不怕坏名声,可现在牵涉到画画……别人怎么给我扣屎盆子都没事,不能给咱画画身上泼脏水。”
“就是这个理。”
吃过饭,村支书和他老婆也过来了,另外还有不少村上德高望重的都过来吗,就是专门为了商量这事儿。
“这事儿是彰娃家的事儿,但也是咱们村上的事儿。”
“咱村上出了个画丫头,那可真是多少年都挣不来的出息。画丫头好了,在大城市大医院立住脚,咱村上谁有个要命的病,她能不帮忙?
“可要是画丫头的名声坏了,她在大城市大医院还能站住脚?病人们还敢相信她?”
“就不说别的,画丫头当的是医生,干的是治病救人的好事,集的是功德。她名声好,日后咱庄上的人甭管到哪儿,一说是画丫头一个庄上的,人不都得高看咱一眼?有些可能难办的事儿,人家就给通融了。”
“画丫头本事越大,名气越大,咱庄上就能跟着沾光越多。”
“这是从大家自身上考虑。再说别的,彰娃当年跟柳湾那姑娘的事儿,咱庄上谁不知道?拍着良心说,也不怨彰娃吧。”
“没道理现在,还要因为当年的事儿再来抹黑彰娃跟画丫头。”
“再有今儿医院的事儿,那柳湾老太的死,纯粹就是他们自家人给气的,又是找医院麻烦,又嚷嚷着说画丫头见死不救,他们那家人都坏到根子里了。”
“这甭管从哪儿说,都不得有人说咱画丫头一句坏话。”
一群人算是定下这个基调了。
老实说,沈画心里是有些触动的。
本来压根儿就没想过村上人会帮她说什么,她早就习惯被黑。
这次的事情她也不怕闹大,闹大了无非就是再给她一次宣扬中医的机会,虽然她现在热度已经够高了。
不过,肯定会有无数早就看她不顺眼的,趁机浑水摸鱼。
她不在乎。
但现在,看着村上人这么齐心协力地说要维护她的名声……
她还是真心感谢。
明天就要走,还得回家收拾一下东西,这边聊完就散场了。
回到家,沈画在楼上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无非是找个空给霍延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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