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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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昼踏进阔别了九个月的校园时,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

他顶着一张全然陌生的脸，穿行在熟悉的教学楼中。在此之前，他装作没有看见那些新闻，试探性地给通讯录上唯一的联系人陈郁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来上学了,但没有得到回应。

许昼只能作罢。

现在的他身份敏感,在一切恢复正常之前,不便和人类做太多接触。尽管沈歧还是希望他能“融入”人类的世界。沈歧举了很多例子来说服他：像葛兰那样的混血,甚至一些厌弃旧生活的、血统纯正的人,他们身为血族,却都能完美地穿行在人类的社会中。

不过许昼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认定了沈歧就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为了有朝一日的离开。

起初许昼也说服了自己，走就走呗,他巴不得一个人高高兴兴的没人管。

然而,他下了车、朝校园里走了还不到半分钟,这个念头就彻底被他抛诸脑后。

……难受。

说不出来的难受感。像一团打湿的棉花堵在了胸腔里。又像心脏突然跳空了好几拍。虽然他的心脏沉寂已久,根本没有要跳动的意思。

——忽然间极其渴望，想要看见某个人。

许昼低着头走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了,回头看了一眼。

然而方才停车的地方已经是空空如也。

莫名其妙。他对自己说。

上次出现类似的强烈的感觉,还是刚到卡莱的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跑回房间之后。

不会吧。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离不开人了？

许昼在太阳下站了一会，看着自己斜长的影子。

尽管在古地球时代流传着很多血族害怕阳光的传说,但真正的血族并不畏惧阳光。畏惧阳光的是吸血鬼——他在z星见过的那些诡异恐怖、以人为食的生物。

八月末的卡莱很热，但热度怎么也穿透不了他周身本来的冰冷。

直到上课铃忽然响起，有人急匆匆地从他身旁跑了过去，撞了他一下,掀过一阵热浪，许昼才忽然想起，自己正要去上课。

许昼面无表情地在原地停了三秒，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朝着教学楼走去。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脏，让它像人类的一样正常跳动起来。

可还是不太舒服。

心可以说谎，但身体不能。他只能一边暗骂现在这副冰冷的躯壳太不争气，一边竭力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朝教学楼里走去。

因为要避免与太多人接触，许昼翘掉了前一天的开学典礼。他按照课表找到了自己的教室后，特意从前门走了进去。

许昼的目的是从图辉身上发现点什么，所以他就读了以前的专业。虽然先前错过了一个学期的课，但也不至于听不懂。当然这也根本不重要——他又不是来好好上学的。

他站在最前方，扫了整间教室一眼，发现大部分的人他都认识。

但是图辉不在其中。他似乎还没到教室里来。

教室里大多数人都忙着和自己的朋友交谈，只有少数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许昼，并且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许昼现在用的这张脸相貌不错，虽然他格外自恋地认为它并没有自己原先的脸好看。尽管现在的他不应该高调，但它毕竟是一张属于“贵族”的脸，如果长得太丑，可能会在身份问题上缺乏说服力。

不能从源头解决吸引注意力过多的问题，他只能靠行动来弥补——越过一排排投来注目礼的同学，在教室的最后低调坐下。

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只有两个人。许昼习惯性地朝旁边看了一眼，另外一个是一名漂亮的女孩。

女孩有一头长长的金发，和一双碧绿色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居然和沈歧的有几分相似。大概是颜色相近。

所以许昼恍惚了一下，比往常多看了两眼，随即收回了目光。

没想到对方误会了他的意思——

“你好。”女孩冲他眨了眨眼。

“……”

许昼只得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我好像没见过你。”没想到她直接抱起桌上的书，站起身来，走到了许昼身边坐下，“你是这学期刚来的？交换生？”

许昼又点头。

“我也是刚来的交换生，从c星过来的。”女孩笑了一下。

“我家乡在d星。”他只得开口道。

“听出来了。”女孩又眨了眨眼，许昼开始觉得她有点过分热情了，“我叫凯莉，你呢？”

许昼不得不向她介绍那个不怎么走心的名字：“许夜。”

“夜晚的夜？”凯莉微微瞪大了眼，“你这个名字……”

“来这里之后已经有很多人和我说过了。”许昼故作无奈地笑了笑，他已经给自己编好了解释，“我不姓许，我的名字从d星语言翻译过来就叫这个。”

凯莉也笑了，刚想说些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似乎是有人吵起来了：“我来不来上学关你什么事？”

许昼一下就听出来了，这是陈郁的声音。

——他居然来上学了？

许昼不由得转过头，朝门外望去。

“没啊，我没说关我的事。哦对了，这句话也送给你——我就是说了两句话，又关你什么事？”另一个声音讥讽地说，“我说陈郁，这都快一年了，你还没认识到自己有多垃圾吗？”

一声钝响，似乎有人把书扔到了地上。

“又开始了。”凯莉在他背后轻轻地说。

许昼回过头去：“？”

“这两个人已经这样很长时间了。”凯莉叹了口气，“他们昨天在开学典礼上刚吵过一架——我听别人说的，他们似乎是，死对头？”

门外的争吵还在继续：“你打算什么时候滚出卡莱？”

“该滚出去的人是你！”

一整个教室的人都朝窗外看去，又很快地转回了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印证了凯莉的话。

许昼回想起今早在终端上看见的那些东西。他皱着眉头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刚一看清外面站着的人是谁，他就愣住了——

图辉。

他此行的最终目的。

上一次见到这个人，还是在“卡莱之心”里。

近一年时间没见过，许昼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图辉的声音。

刚刚那个女孩说他们这样已经很久了？可在自己离开之前，他们都还好好的，至少表面上是好的——

许昼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他想起图辉在社交平台上发表的那些尖酸刻薄、博人眼球的言论，又想起那些陈郁在自己一个“陌生人”面前对“许昼”的维护。

许昼心里泛起一点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来。

……为什么事情最终会变成这样。

这次事件里无辜受害的人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会再牵连到别人呢。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图辉看见了许昼，但显然没把这个金色头发的陌生人当回事，“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爸宁愿把遗产留给他情人都不愿意留给你？心里有点数吧，你他妈就是个——”

“够了。”

许昼叩了叩教室的门，轻轻开口。

陈郁猛地回过头来。

接着，他瞪大了眼，那副表情就像活见了鬼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许昼差点以为自己没戴面具就出门了，或者是哪里出了纰漏，被他认了出来。

虽然我确实不是人，说是见了鬼也没错。他不受控制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