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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花照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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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江月离和陆明萱赶着风雪踏入了沈家的大门。

沈夫人听闻声音便放下菜刀,从厨房里迎出来。

“照影来了啊,这是明萱吧。来就来了,怎么还拎这么多东西。”沈夫人见了江月离,脸上便带了笑,“你们先在这儿坐会儿,晚饭等会儿就准备好了。清泽今天加班,估计要迟点回来,让我们先吃。”

清泽是沈局的名字——大名沈清泽。

“阿姨好。”陆明萱平时嚣张惯了,但见了长辈也得乖乖问好。

更何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见家长了。

“秀姨,我来帮你吧。”江月离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跟着沈夫人进了厨房。

她刚撸起袖子,就被沈夫人推出了门外。

“马上就好了,你别来这儿捣乱了,去年过年也没回来,今天就好好在这儿享受一下吧,省得今年不高兴了,明年又不来了。”

江月离神情有些尴尬,伸手推了推眼镜,半晌也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她总不能回说她去年还昏死在不知名的地方,一不小心就嗝屁了吧。

这话说出来,别说她自己心头不安,沈局回来也得抽死她。

好在沈夫人善解人意,本意只是打趣两句,见她窘迫的样子,便又转了话题。

“再说明萱第一次来我们家,你不得好好招待人家。”沈夫人将江月离推到陆明萱身边,一边一个将她们两人按在沙发上坐好,还贴心地帮她们打开了电视,“你们年轻人好说话,我这个老人家就不掺和了。”

电视里恰好在转播春晚倒计时,一堆人坐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火红场景里,聊着些无聊的话题,数着秒数等待着时间的到来。

陆明萱进了门除了一声问好,就再没能说得上什么话了。

直到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江月离坐在她身边,似乎看电视入了神,沈夫人又回到厨房里忙碌。

陆明萱憋了半晌,终于没话找话翻出来一桩旧事:“你不会真的是沈局的私生女吧?”

江月离扭过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谁传出来的?”

“呃……”陆明萱脑子里冒出韩麟的脸,但下一秒又硬生生将这个名字咽回去,“道听途说道听途书。”

江月离的表情阴森,大有一副将传谣者杀人灭口的气势。

其实人选很好猜,不过陆明萱这么糊弄过去了,江月离也就假装自己被骗到了。

“秀姨以前受了伤不能生育,泽叔对她这么多年也都不离不弃。”江月离转回头继续看电视,一边解释道,“他们对小一辈的都很好。就算韩麟过来,她也会这么热情的。”

只是除夕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也只有她会来沈家过年。

现在又多了一个陆明萱。

“我听说沈夫人以前也是警|察?”陆明萱被勾起了好奇心,“还是青梅竹马?”

“对,不过很多年前就因为受伤离职了,当时还挺严重的,在床上躺了很多年。”

“难怪我刚刚看她走路好像有点不顺当——真是感人肺腑的爱情。”

两人正说着,沈夫人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盘热菜,一边扬声道:“照影,你和明萱还有什么想吃的菜吗?我让清泽回来的时候再带一点。”

江月离眼疾手快,从面前茶几上抓了一把牛奶糖,发挥毕生手速拆开包装,尽数塞进陆明萱嘴里,堵住了她剩下的话。

“不用了,我们都不挑食。”江月离回道,“随便吃点热菜就好了。”

沈夫人应了一声,又转身进了厨房。

江月离松了一口气,正要转头提醒陆明萱终止这个戳人伤疤的问题,却先感觉到指|尖传来一阵湿|热|感。

陆明萱将好几颗奶糖含在嘴里,试图将它们咬碎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江月离还停留在她唇边的手指。

她也愣了一下,但她总能比江月离不要脸一点,对上后者的目光的时候,她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这一次明显是故意的,就连速度都放缓了许多,留给了江月离充足的反应时间。

江月离木着脸瞪着自己的手指,但一抹红却悄无声息地爬上她的耳垂。

陆明萱心情顿时愉悦起来,也就放了江月离收回她的手。

江月离盯着自己湿|漉|漉|的手指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将手指按到了陆明萱的外套上,用力地蹭了好几下。

陆明萱嘴角抽了抽:“喂喂你也太小心眼了吧!你知道我这外套多贵吗?”

江月离看了眼陆明萱瘫在沙发上的豪放坐姿,眼神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就陆明萱这“粗犷”的行事习惯,都不用别人动手,她自己就能先报废掉一堆衣服——

此刻她衣摆上另一侧的黑色污痕就是她们半路遇到打劫,她揍人的时候蹭到墙上蹭出来的。

陆明萱嘴里哼哼两声,嘟囔着“大人有大量”、“今儿心情好不计较”之类的话,随即又换了另一个话题。

“不说沈局他们,不如谈谈你?”陆明萱侧过头去看江月离,“我祖上十八代都快被你扒干净了,你是不是该给点报酬了?比如,你的名字——是叫照影吗?”

江月离微怔:“我还以为花烨已经都告诉你了。”

“只有一部分而已,比如他跟你的关系之类的。”陆明萱含混道,隐藏了另一部分内容,“反正不是很重要——剩下的,我更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花照影。”江月离打断了陆明萱的话,清清淡淡的声音将自己的部分交代出来,“照片的照,影子的影。”

“照影啊。”陆明萱用指尖在虚空划了划这两个字,“曾是惊鸿照影来?”

“是那两个字没错,不过是‘溪明花照影’。我妈妈起的名字。”

“你妈妈是——”陆明萱想起花烨说过的花家往事,顿时又停住了嘴,“挺不错的名字,沈夫人是不知道你改名的事吗?”

“准确的来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从我小时候的事到后来的工作,还有去年那场爆炸的事。”江月离顿了顿,提醒道,“所以你也别提,如果不想被泽叔抽一顿的话。”

沈夫人这两年身体刚有好转,一直闲赋在家,医生告诫亲友不要再让她受太大的刺激。

于是所有人都默认将危险的事隐瞒下来,有时候局里有什么亲近的人受了伤,都得等伤病痊愈才敢上门拜访。

沈夫人心态很好,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便也不去多问其他人工作上的事,安心在家休养,当她的全职太太。

老同事和关系亲近的后辈们担心沈夫人在家太寂寞,便时常拖家带口的上门拜访。

江月离则是由沈局亲手带回来的那个。

大约是在十六岁左右,江月离被沈局推荐入学,之后监护权也就顺势转移到了沈家名下。

也是在那时候,江月离才第一次上门拜访,真正见到沈夫人。

那时候沈夫人还没能下床,但操心的事还不少。

有关江月离的过去,她过去也接触了一些,知道这孩子身世可怜,如今无父无母,除了十六区那片破瓦房,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

当时沈夫人已经被告知不能生育有几年的时间了,虽然并没有太过执念,但偶尔也会想起。

于是在见到无家可归的江月离的时候,沈夫人满心的母爱便就此爆发。

后来江月离跟警方合作的时候,便时常听到那几个常出入沈家的人吐槽,说她一定是沈家失散多年的亲女儿。

再后来,吐槽的玩笑话传着传着就变了模样,沈家两口子倒不是很在意,但江月离听到一回,就必有人要倒霉好几天。

不过无论是谣言还是玩笑,江月离跟沈家关系亲近倒是事实。

从十六岁开始,江月离几乎每年春节都是在沈家度过的,有时候沈局忙着加班,沈家便只剩下了她和沈夫人两人在家守岁。

原先江月离已经很多年没过节日,唯一记得不过就是母亲的忌日,剩下的都是当平常日子一样过。

直到被沈局带回家,她才有了节日的概念,大到春节中秋,小到儿童节,沈夫人都记得问候她。

只除了前一年。

前一年江月离出事失踪,因为没有没有找到尸体,便被报了失踪。

但实际上大多数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因为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爆炸现场。

然而为了不让沈夫人担心,谁也没告诉她这次猜测,来时都含糊其辞说她有任务在身。

沈夫人对江月离本身的工作也有一定的了解,根本没有“出差”这种任务,心里也就心知肚明。

虽然她嘴上没再提过,但之后再见到上门拜访的江月离的时候,抱着她眼泪就落了下来。

显然她也猜到了之前江月离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不过更多的内情——无论是她当初被沈局带回来的理由,还是她后来改变工作的理由,亦或是前一年的那场爆炸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瞒得很好。

“那我要叫你照影还是月离?”陆明萱问道。

“随便你。”江月离答道,“只要别说漏了当中的细节就行了。”

“啊……”陆明萱靠在沙发上,轻叹了一声,“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名字啊,那你……”

原本陆明萱想问问江月离有关于她亲生父亲的事——

她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后来又有没有找过她?

他难道就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吗?

又或者,他压根不想认回去?

但一想到江月离早早过世的母亲,她便觉得这必然又是一个悲剧的往事。

陆明萱顿了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那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在认识沈局之前?”

谈及自己不那么重要的过去的时候,江月离明显变得没有那么紧绷了,甚至是有点淡漠而漫不经心了。

“就是起床吃饭看书散步吃饭睡觉,一天消磨过一天而已,后来遇到我哥——算是我的老师,就多了一段时间用来学习其他的东西……”

在江月离的意识里,花照影的过去确实乏善可陈。

花照影出生在十六区,出了名的贫民区,她母亲生她的时候连医院都没去,只靠着附近的邻居发了点善心,帮她接生了这个孩子。

相较于她的母亲,邻居家的大婶待她都要细致得多。

年纪轻轻的大小姐,凭着一股傲气支撑到了那般落魄的境地,能够坚持下去已经是难得,但要说她多么善于照顾孩子,那就是瞎扯。

所以花照影从出生开始就是被放养着长大的。

即便她的母亲并非不爱她,或是刻意忽视他,但毕竟是第一次做母亲的人,又没有更好的条件,花照影小时候饥一顿饱一顿都是正常的事。

亏得邻居家的大婶刚生了孩子不久,看不过去这个年轻母亲这么作践自己的孩子,便主动帮了忙。

可以说,如果不是那位善心的邻居,花照影可能都没办法活到这么大。

但邻居毕竟是外人,空闲时搭把手已经算是很好心了,却不可能一直将她养大。

花亦歌自打怀孕起就不得安生,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受苦,生出了体质就比普通孩子弱一大截。

小时候又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吃饱饭都是问题,更别提吸收什么营养了,所以花照影从小就比同龄人发育晚体质弱。

长得慢,说话慢,学走路也花了普通孩子双倍的时间,接受反馈情感更是慢得出奇。

也因此,花照影曾一度被认为是个痴呆傻子。

邻居都劝说花亦歌要不把这个孩子丢了,或者送给其他有钱人家养,说不定就能治好她的痴病。

但花亦歌终究还是舍不得,只能一点一点地教她,却不抱任何期待。

等到三四岁的时候,花照影终于开始勉强能歪歪斜斜地走路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跟人打架了。

花亦歌将鼻青脸肿的女儿接回去,一边哭一边教育她,她既心疼也难受。

她以为自己女儿是个傻子——字面意义上的,所以才会跟比自己大又强壮许多的孩子打架。

花照影好像一点也不知道痛,愣愣地看着母亲,半晌才困惑地问起母亲,不是她说过面对恶|势|力要勇于反抗吗。

花亦歌同样也呆愣了许久,她以为女儿会记得她很久之前讲的睡前故事只是巧合,花照影却嘟囔着说她讲过十二遍了,她都已经会背了。

大约就在那个时候,花亦歌为免女儿再出门惹事受伤,便将她留在家里读书习字。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的女儿不是个傻子,而是个天才。

除了情感上的理解与接收以外,对于书本上的理论知识,年幼的花照影理解记忆的能力并不逊于成年人。

不,应该说花照影的记忆力远胜于常人,说是过目不忘一点也不夸张。

花亦歌对此却是惶恐居多,虽然她自己上学期间学习成绩不差,但她却很清楚当中努力的成分更多,自己的智商是远远够不上“天才”的标准的。

于是她觉得女儿的天赋是来自于她那素未谋面的父亲。

她既害怕女儿走上像父亲一样的道路,希望她能平安的度过这一生,同时也希望她能够成为正直善良充满正义感的人,对这个社会有所贡献。

花照影在这样矛盾的教育之下长大。

似乎天才总有一种奇妙的天生韧骨,无论外界如何影响,终究还是会长成只属于自己的形状——

俗称怪咖。

即便是在十六区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花照影这个孩子也觉得担得上一声“奇葩”的形容。

明明身体不好,却还是热衷于与孩子中的“黑|恶|势|力”做斗争。

明明被她救过帮过的孩子都会责怪她多管闲事,但下一次他们被欺负的时候,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一开始结局无一例外,一个体弱年幼的女孩子根本打不过那些强壮年长的男孩,她时常躺着被花亦歌抱回去。

但与那些单纯的莽夫不同,花照影会动脑子,而且她十分善于动脑子。

同样是年纪不大的孩子,动作套路都很容易被看穿,力道不够,就依靠外力和位置来凑。

再不济暗中挑拨一下他们的内部关系,隔岸观火也是很轻松的事。

于是瘦弱的花照影成功在不满十岁的时候,就成了一群孩子当中的“霸主”。

对于这些过去,江月离虽然记得清清楚楚,但她却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值得记忆的地方。

倒是陆明萱听着听着就张大了嘴没能合上。

成人在被同龄壮汉揍的时候都不一定能想到那么多,更别提那时候花照影还只是个年龄个位数的孩子。

听着江月离仿佛在背诵论文一般简要论述那些孩子怎么好对付的时候,陆明萱内心由衷生起一股膜拜之情,万千言语最终只汇聚成两个字:“……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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