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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八月六日,盛夏。

太阳百无聊赖,炽热穿过层层密密的枝叶直击而下,知了在夏日午后里拼尽全力叫喊,空气中氤氲着热浪。

穿着白□□球裙的少女浑身黝黑,与一身白色的裙子形成鲜明对比。

温语栀拖着明黄色的行李箱,一路寻找树荫,向家属楼走去。

家属院看门的吴大爷正躲在门房里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仅有的一台电风扇发出吱吱的声响。

温语栀嘻嘻一笑,轻声拖过行李箱走进家属院。

“我滴妈呀,这是谁呀?”在大柳树下乘凉的张奶奶率先看到温语栀,发出惊天大叫。

一群乘凉的老太太纷纷围住好久不见的温语栀。

“语栀,你这是去非洲挖钻石去了?怎么成了个小黑妞了?”

温语栀嘻嘻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小酒窝,一双眼睛狡黠明亮。

温语栀和各位长辈打过招呼,然后说:“晒的,晒的,海边太阳太大。”

“温语栀又贪玩了吧,你这是自己从厦门回来的吗?”张奶奶摇晃着蒲扇,一脸笑眯眯地看着温语栀。

“是啊,从厦门到咱们熹城,坐火车可快了。”

“长本事了呀,敢自己坐车出省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语栀,你姥姥在厦门怎么样啊?”一旁的吴奶奶问道。

“姥姥精神挺好的。”吴奶奶当初和温语栀姥姥是大学同学,后来又一起在南大任教过一段时间,两人年轻时关系很好。

“那就行。好久不见你姥姥了。”吴奶奶语气中有些怀念。

温语栀又和几位老太太们唠了会嗑儿,拎着行李准备上楼了。

“哎,”张奶奶忽然又叫住温语栀,“温语栀,你家对门,阮教授家,来了一位新小朋友。”

温语栀不解,阮爷爷家有新小朋友来了,是小豆丁那么大吗?

小豆丁是张奶奶的外孙,今年四岁了,温语栀平常最喜欢抱着小豆丁玩,又软又糯。

老式家属楼里没有电梯,楼道里有些昏暗,温语栀一口气爬上了四楼,汗水开始在脖颈间酝酿。

温语栀正要掏出钥匙开门,对门的阮爷爷家忽然传出声响,门被推开,一个黑色的阴影罩来。

是一张陌生少年的脸,白的近乎透明,在暗沉沉的光线下依稀可见轮廓分明的五官,眉骨很高,鼻梁高挺。

他嘴唇紧紧抿起,一头碎乱的短发上有晶莹的水珠。

穿着一件样式最为普通的纯黑t恤,虽是盛夏,浑身却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少年扫过温语栀,神情冷淡。

这是张奶奶口中的那个新小朋友吗?

楼道的窗户忽然吹进一阵风,风中带着独属于夏日的燥热和一阵沐浴露的香气。

握在温语栀手中的钥匙掉落地,正好砸在少年的脚上。

“对不起。”温语栀赶紧道歉,语调中沾染了一丝莫名的尴尬。

她蹲下身去捡钥匙。

男生移了一下脚,什么也没有说,快步走下楼梯。

语栀在楼道里愣了很长时间。

这个新邻居——长得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钥匙在门缝里转了两圈,家门就打开了,空调的凉意立即袭来。

“哇,太舒服了!”温语栀大喊,扔开手中的行李箱。

温妈妈笑着抱住风尘仆仆归来的女儿。“怎么样,自己坐火车好玩吗?”

“好玩,路上认识了好多新朋友,大家都很照顾我,就是有点想你哦。”温语栀在妈妈的怀里撒着娇。

温妈妈捏捏语栀的鼻子,笑着把她带向早已摆满了冰镇西瓜、樱桃、草莓的客厅茶几处。

刚坐到沙发上客厅电话就响起来了,温语栀飞快跑过去,嘴里还念叨着:“肯定是找我的。”

“喂?”

“温语栀你回来啦?”温之寻很激动。

“是啊是啊,我刚到家。”温语栀欣喜地和好姐妹分享。

“那行,下午四点钟,老地方,我给你接风洗尘。”

温之寻又和温语栀腻了一会才挂了电话。

温语栀想到要见到好久不见的好姐妹,开心地又跑去啃西瓜。

夏日的午后,冰镇西瓜、冰镇樱桃,配着电视里的动漫《元气少女缘结神》,温语栀像只猫一样窝在奶白色的地毯上,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薄荷青柠、夏日冬瓜、茉莉绿茶、桂花酸梅,五颜六色的饮品盛放在透明的玻璃杯里,由侍者送到窗户边的一个桌上。

语栀和温之寻两个人点了四杯饮料。

“不是,栀栀,你在海边连防晒霜都不涂的吗?”温之寻盯着语栀看了一会儿,爆发出一阵狂笑。

温语栀咬着桂花酸梅的吸管,一脸的不开心:“我这不是忘了嘛,有那么黑吗?”

“有!”

“好吧…”温语栀沉默了。

“哎别伤心啊,我宣布,就算这么黑,你也是黑子里最漂亮的。”温之寻拍拍温语栀的肩膀,示意她不要伤心。

是谁之前一直强调“一白遮百丑,一黑毁所有”呢?

温之寻:“我刚研制了一个面膜,香蕉和牛奶混在一起,美白效果特别好,一会去我家我给你弄。”

温语栀不感兴趣:“还是别了。”

温之寻忽然说:“你见过你的新邻居没有?”

“什么?”语栀说完,便想起了今天在楼道里看到的那个男生。

温之寻和语栀是一个小区,这个小区是一个老家属院,邻居之间大多互相认识。

所以,语栀估摸着,温之寻大概也知道了那个男生。

“就是阮爷爷的外孙呀。”

温语栀想起那张淡漠的脸,心中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因为那张脸,实在是长得太帅了。

语栀停顿片刻,问:“他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搬来?”

温之寻看向四周,确定没有人,然后小声说:“我听我妈妈说,这个男生,以前被他爸爸家暴,被阮爷爷发现,前一阵气得心脏病都犯了。”

语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忽然心疼起那个男生。

“他叫什么呀?”

温之寻想了想:“好像是江什么吧,江尘?”

语栀和温之寻喝完饮料之后,两个人去百货大楼购物。

【2】

晚风带走了几丝燥热,小虫子在路灯下嗡嗡飞着。

语栀和温之寻兴尽归来,温之寻手里拎着几个购物袋,而温语栀两手空空。

温之寻拍拍温语栀的肩膀:“从明天起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憋着捂白吧,什么叫一白遮百丑,一黑毁所有,活生生的例子。”

温语栀嘟起嘴,沉默不语。

刚刚在百货大楼,所有带颜色的小裙子,穿在温语栀身上,配着黝黑的肤色,都带着莫名的喜感,让人一阵挫败。

影子在地上伸长,两个人经过家属楼前的小篮球场,灯光照在球场上,几个男生奔跑着,挥汗如雨。

两个人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姜杰!”温之寻冲着球场上正在投球的男生大喊。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高高瘦瘦的男生回过头来,冲几个人招了招手,露出一个笑容。

姜杰中途下场,跑出篮球场,来到正站在草丛边的两个女生面前,一把拽住了温之寻的辫子。

温之寻瞪着他,不说话。

“怎么,半个月不见,不认识我了?”姜杰说话时痞里痞气,汗水顺着额头的发丝掉下。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温之寻脸颊有些发烫。

“改天请你们两个吃饭。”姜杰丢下一句话,又跑回了篮球场。

温之寻嘻笑:“谁不知道他,肯定又是在食堂请客。”

姜杰和语栀、温之寻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也在附中上学,只是比她们两个大一个年级。

从小到大,有姜杰的庇护,没有人敢欺负她们两个。

“啊!”温之寻忽然大叫,双手在胸前舞动着,一下子跳离开了草丛边。

温语栀也不由自主摸了摸胳膊,好像…有些痒。

原来真的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越挠越痒。

夏日的灯下、草丛边,实在不是久待之地。

*

两个人在楼下告别,温语栀自己一个人上了楼。

用力踩了下地板,声控灯还是没有亮。好吧,老旧的家属楼声控灯又失灵了,温语栀想着明天早上得赶快去报修,楼里住了许多爷爷奶奶,不然出入会有危险。

楼梯间很黑也很安静,虽然是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温语栀还是小心翼翼地摸着扶手爬上楼。

走到三楼和四楼的楼梯间处,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和一点橘红色的光亮。

他倚在窗户边,听到声响转过头来。

温语栀一愣。

橘红色的一点光亮中,温语栀只见白日里分明的轮廓线和一双暗沉沉的眼眸,一缕烟雾缓缓升起,遮盖了他的面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温语栀赶忙移开视线继续上楼。

踩着那几步台阶时温语栀心跳不断加速,他竟然抽烟?还这么光明正大地在楼梯间抽烟?不怕被发现吗?

温语栀脑海中回转着阮爷爷当初夸赞自己孙子的那些话语。

江尘学习很好,总是学校第一名。

江尘英语非常棒,英语演讲全校第一。

江尘参加了津市的创新发明比赛,得了金奖。

……

江尘,温语栀想着这个名字,总觉得与刚刚看到的那个人对不上号。

*

温语栀和江尘虽然住在对门,但是是暑假期间,不用按时上学,两人自从那天在楼梯间遇到后,竟然也没再见过面。

还有几天就开学,温语栀傍晚的时候和温之寻一起出去买一些笔和本子。

语栀今天穿了一条柠檬黄色的百褶短裙,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小衬衫,戴了一条琥珀项链,整个人青春洋气。

家属楼有三个门,南边是正门,离正门不远还有一个小门,从小门去家属院更近。东边也有一个小门。

暑假期间,除了正门不远处的小门外,另外两个门照常开着。

温语栀和温之寻今天从东门出去,东门后的小巷里有家小文具店,价格比南门的更便宜。

两个人挑了好一会儿,温语栀又抱了一堆好看的本子,结账时温语栀满脸愁容地对胖胖的老板娘说:“老板娘,您以后少进一点本子,我感觉我的钱包都被您给掏空了。”

老板娘哈哈大笑,文具店从温语栀上小学的时候就开了,老板娘早就认识了这四个小姑娘。

毕竟有一段时间,她们四个一下学不回家就往这儿跑。

老板娘:“我看你每次来了都买本,是都用完了吗?”

“没有…”

收藏癖,没办法,好看的本子摆在书桌上都赏心悦目。

温之寻不喜欢把钱花在本子、文具上,她更喜欢攒钱买一些好看的衣服、饰品。

两个人从文具店出来后又去了旁边的格子铺,格子铺顾名思义,里边的橱窗被打造成了一个一个的小格子。

格子可以出租,卖各种头花、手链、耳环、钱包等许多小玩意儿,价格虽然不便宜,但也不算贵,在这条小巷子里很受欢迎。

温语栀忽然看到一款钥匙链,是樱桃小丸子的,外边套了一个青蛙壳,小丸子钻在青蛙里,造型很奇特,温语栀一下子喜欢上了。

小小的钥匙扣要二十五元,温语栀想了想,心一横,还是付了钱。

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小巷的路灯不算明亮,巷子里静悄悄的,时而有电动自行车驶过。

旁边的平房上张贴着各种补习班的广告,作文班、奥数班、英语班……

快走出小巷时温语栀和温之寻忽然听到一阵叫骂声。

两人停住脚步,不敢继续往前走。

“操nmd,江尘你拽什么拽,你tm现在什么也不是,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一个尖利的嗓音。

一伙人又发出奸笑。

温语栀的心怦怦跳,飞快加速。

嘈杂声中,她听清了那个名字“江尘”。

靠在墙边,温语栀隐约看到巷子尽头的侧边,一群人围着中间一个人,一个一头黄毛的男生率先在江尘脸上打下一拳,然后一脚踢在他的膝弯处。

江尘被众人包围着,温语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众人的辱骂,他都无动于衷。

在黄毛动手之后的一刹那,他反手抓住黄毛的衣领,用比黄毛更狠的力道,一脚踢在他的前膝盖里。

黄毛立刻哇哇大叫,大声叫喊着江尘爹娘。其他人见状立即上场,开始合力打在江尘身上。

那群人一拳接着一拳,如流星般捶在江尘身上。腿上也丝毫不示弱。

江尘紧抿着嘴角,不发出一丝声响,疼痛开始在身上蔓延,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他疯狂地还击着。

却抵不过一群人的肆意。

小巷尽头一片杂乱。

巷子里不知是谁家门前种了一丛灌木,黑暗中影子落在地上,左右摇晃着。

温语栀手心冒出汗,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叫骂声、一拳一拳的击打声传入她的耳朵。

温之寻一脸惊恐,拉过温语栀,想要赶紧离开。

温语栀深呼吸,小声和温之寻说:“你在这等我,不要出去,看情况,不行的话就报警。”

温之寻惊讶:“你要干什么?”

“你别管,那是阮爷爷的孙子。”

温语栀说完,跑出了小巷,冲着那群肆意挥舞拳头的人大喊:“放手!”

温语栀又上前拉开那群人。

黄毛看到是一个瘦瘦的女生,满脸不耐烦:“你别多管闲事,哪来的滚哪去。”

两个男生还架着江尘的胳膊,他的脸上满是乌青,额角、嘴角渗出了血迹。他盯着突然跑出来的温语栀,目光沉沉。

温语栀强装镇定:“你们不能这样打他,我报警了,一会警察就来了!”

黄毛立马变了脸色:“你说啥?臭□□,你还敢报警?”

“警察马上就来了,你们要是不怕去派出所,你们就继续打!”

她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目光明亮的仿佛能照亮黑暗。

一时之间那群人竟然被她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架着江尘的两个人松开了手,看了看黄毛:“张哥,要不…咱们今儿先撤,来日方长。”

黄毛也有些怕一会警察来,狠狠瞪了一眼温语栀,走上前:“我记住你了!你是哪个学校的?”

温语栀沉默不语。

黄毛没再问,带着一群人赶紧离开。

四下悄然。

黄毛那群人刚刚扔在地上的烟头还没有熄灭,发出星星点点橘色的光亮。

“你没事吧”温语栀上前问。

这近乎一句废话,脸上的血渍,说明了怎么可能没事。

温之寻跑出来,站在两人面前,犹豫着给江尘掏出一包手帕纸。

江尘依旧沉默,他看了一眼温语栀,没有理会温之寻的那包手帕纸。

转身离开。

直至人影消失,温之寻才反应过来。

对温语栀说:“什么人这是?他…他竟然都没有对你说一声谢谢?”

温语栀没有说话。

今天晚上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

【3】

中午约好姜杰请语栀和温之寻吃饭,上午的时候无聊。

温语栀跑到冰箱取出一根香蕉,开始研制温之寻教给她的美白面膜去了。

牛奶和香蕉的比例要掌握好,不能太稀,涂抹好一层后,静待二十分钟。

温语栀用闹钟计时,二十分钟后,认真地洗掉脸上的“面膜”,在镜子前仔细地端详了半天。

咦?

好像真的有白一点。

温语栀扎了一个蜈蚣辫,选了另一条白色的网球裙。她的衣柜里有一打的网球裙。

在别人追星的年龄,温语栀的女神是莎拉波娃,她爱网球,爱莎拉波娃捧起玫瑰露水盘那一刻的笑容。

温语栀总在想,什么时候自己可以再长高一点,长到一米七、一米八,最好可以像莎拉波娃那样高。

出门要记得涂防晒,戴上网球帽遮阳。

“妈,中午我不在家吃饭啦。”温语栀和妈妈打着招呼,离开了家。

温语栀一下楼,便看到了大柳树下老太太们在乘凉。

“姐姐。”小豆丁一看到温语栀,飞快地跑过来,抱住了温语栀。

老太太们笑起来。

小豆丁软软的,浑身散发着奶香,温语栀俯身捏他的脸上的肉。

“姐姐,你看,我会骑自行车了。”小豆丁带着温语栀来到自行车旁边,利落的爬了上去,开始在楼前转圈,速度飞快。

小豆丁的儿童自行车之前是四个轮子,温语栀去厦门玩的时候,小豆丁的爸爸把两个辅助轮拆了,没想到小豆丁也不害怕,一会儿就学会了。

温语栀只觉得现在的小孩是真的聪明。

“真棒。”温语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小豆丁。

奶糖有些软了,小豆丁迅速接住,剥开皮就塞进嘴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温语栀:“姐姐,别告诉奶奶。”

温语栀哈哈一笑:“好啊,不过你今天不能再吃糖啦。”

小豆丁连忙点头。

温语栀和小豆丁在楼下玩了一会儿,温之寻先下来了,和温语栀一起逗小豆丁玩。

不一会姜杰也下楼了,三个人一起去吃饭。

姜杰今天难得大方了一回,没有请两个人吃食堂的红烧茄子、糖醋小排,而是请两人去了好伦哥吃自助餐。

语栀和温之寻欢呼。

最近的一家好伦哥在昨天两人逛的崇井百货大楼的三层。

假期的中午,自助餐厅里人很多,吵吵闹闹,时而还有小孩的哭叫声。

温之寻坐在座位上,盯着原本摆放鸡翅而现在干干净净的位置,时刻准备着鸡翅一出场就飞奔过去抢鸡翅。

姜杰碰了碰温之寻面前的酸奶:“别等了,先吃别的,一会去楼下的肯德基我给你鸡翅管饱。”

温之寻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真的吗?”

姜杰:“真的,快吃吧。”

“章鱼哥,你太好了!”嗜好鸡翅的温之寻开始拍姜杰的马屁。

温语栀与一块半生不熟的虾仁披萨做着斗争,刀子怎么切都切不断。

还记得三个人第一次来吃好伦哥的时候,是在小学,几个人攒了一周的零花钱才攒够。

那时候只觉得好伦哥简直是人间天堂,那么多的披萨、鸡翅,各式各样的冰激凌、酸奶、饮料……

狂吃海喝。

最后硬是吃得扶着墙进,扶着墙出,生怕亏掉每一分钱。

到底是什么滋味,吃完后几个人不太记得清,肚子鼓鼓涨涨的,只是很难受但又万分满足。

姜杰忽然说:“我过几个月要搬家了。”

??

语栀和温之寻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惊讶地看着姜杰。

姜杰看了看大家:“表情这么严肃干吗?”

温之寻不干了:“合着您这是请大家吃最后的午餐呢?”

姜杰给嘴里放了一块水果沙拉:“不是啊,我就是跟你们宣布一下,再过几个月我就离开家属院啦,不过到时候咱们几个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怎么就成了最后的午餐了?”

“你要搬去哪?”温语栀问。

“玫瑰湖。”姜杰平静地说着。

气氛一时寂静。

随后温之寻再次爆发出尖叫。

玫瑰湖不是一处风景区,而是津市一处豪华住宅区的名称,别墅区里坐落着一片人工湖,人称玫瑰湖。

姜杰的父亲是大学老师,母亲早些年在国企上班,后来下岗了。

姜杰母亲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在家待了两年后,决心去做海鲜生意。姜杰父亲最初不同意,邻里时常能够听到两人的争吵声。

后来章父拗不过章母,同意了。

没想到章母的生意越做越顺,越做越大,大家都在猜测,章家,可能很快就会搬走了。

温语栀揉了揉被温之寻震得发疼的耳朵。

“我不管,你下次不能请我们吃好伦哥了,我要吃日料!青年路新开的一家日料自助店,一个人三百,你请客!”温之寻接着说。

语栀附议。

姜杰一脸被宰了的表情,嘴上还是说着:“好好,哥给你们管饱。”

*

自从姜杰在吃自助餐时宣布了自己将要搬离南大家属院后,章家要搬到玫瑰湖的消息在南大家属院里不胫而走。

一时之间成为了大柳树下的热谈。

八卦是人的天性,这条准则即使在这群大多数受过高等教育的老太太中也适用。

南大家属院刚刚来了一个从玫瑰湖搬来的男生,又有一个男生将要搬到玫瑰湖去。

江尘用阮教授的借阅证从南大图书馆借了一本书,回来的时候经过大柳树下,正好听到了那群老太太们在议论这件事。

江尘眉头不自觉蹙起,紧抿嘴角,一言不发走进了单元门。

大柳树下的老太太们一时悄然,面面相觑。

“刚刚常家那娃脸上是不是有伤?”

江尘走在楼道里,家属楼处处可见其年龄之久,空间狭隘,空气中的尘埃肆意飘浮着。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着,江尘掏出看清来电号码后,直接挂掉。

那一头不厌其烦地继续打过来,江尘索性按了关机。

隐隐听到外公的声音,和一个清脆甜蜜的女声,在楼上响起。

江尘走到四楼,前两天看到的那个黑得如碳的姑娘好像白了一点,正站在自家门口,手里端着的一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瞟过去金灿灿的。

阮教授满脸笑意,正招呼她进家。

一看到江尘走近,阮教授赶忙给温语栀介绍:“温语栀,这就是我常跟你提到的你江尘哥哥,比你大两岁,不过他下个学期也在附中,和你们一起上高一。”

温语栀抬头看了江尘一眼,想到那天晚上的情景,多少有些不自然,不过当着常爷爷的面还是开口:“哥哥。”

江尘眉目冷淡,没有吭声,起身进了家中。

温语栀瞥到他手中拿的是一本《基督山伯爵》,书脊上有图书馆的标签。

常爷爷有些尴尬,还是招呼着温语栀进家。

温语栀倒是对江尘的态度不意外,她把手中妈妈做好的凉皮放到常爷爷手中:“爷爷,我就不进去了,趁着天热,你和哥哥吃点凉皮。我先走了呦。”

比起去厦门之前见到的常爷爷,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常爷爷明显人老了些,头发也好像更白了。

温语栀有些怅然。

她注意到江尘的伤还没有好,常爷爷肯定担心。

温语栀回到家中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衣着有些不妥,还穿着自己平日在家穿的粉色的带有樱桃小丸子图案的吊带睡裙。

不过貌似他也没有注意到,也无所谓啦,温语栀很快把这件事跑到了脑后。

她潜意识里认为,江尘态度这么冷淡,一定是因为家里出了事的缘故,自己不能和他计较。

阮教授家,餐桌上摆了一大盆凉皮。

凉皮雪白透亮,盛放在白色的瓷盆里,浸渍在满是辣椒油的金色汁液中,碧绿的黄瓜丝点缀在其中。

让人一看不禁胃口大开。

然而阮教授和江尘两人显然都没有什么食欲。

阮教授紧锁着眉头,两眉之间的川字越发深邃。

“江尘,你怎么能不理栀丫头呢?”

江尘翻着手中刚借到的书,默不作声。

他很早之前就读过《基督山伯爵》,只是近日,尤其想重温一下爱德蒙·唐泰斯报恩复仇后的快感。

阮教授看着孙子的模样,有些心疼,长长叹了一口气。

“栀栀人很好,其实她也很可怜,你以后和她好好相处。”

可怜?

江尘想到那张笑得一脸明媚的脸,一双眼睛璀璨如星,她有什么可怜的。

【4】

开学天是个下雨天。

雨从前一天晚上开始下,最初是瓢泼大雨,轰隆隆伴着雷声,温语栀听着哗哗的雨声渐入甜美的梦乡。

她最爱雨,少年听雨歌楼上。

第二天变成了蒙蒙的细雨,不太像夏天的味道。

其实已经入秋了。但是炽烈的太阳、茂盛的树木,总让人有种盛夏依旧的错觉。

两个姑娘挤在两把大伞下,一路躲着水坑,叽叽喳喳去了学校。

温语栀时不时忍不住踩一下水坑,裙子底被溅上水的温之寻作势要打她。

旧的学校,新的高中生活。

不时有附中的老同学和她们打招呼。

分班名单贴在了教学楼的大厅里,一堆人围在一起挤着看。

几个男生钻出来看到温语栀,欣喜地说:

“温语栀,咱们又是同班啦!”

“栀妹,照看着点我们啊!”

温语栀笑着打招呼,钻进去看到名单后,一阵丧气。

温之寻在a部2班,温语栀自己在a部1班。

她们两个人被分开了。

a部和b部是平行部,不过是为了形成竞争,设了不同的年级主任,每个部的1-3班是尖刀班,4-10班是重点班,也就是普通班。

“没关系,天天跟你腻在一起都烦人,正好上课时候不用见。”温之寻安慰。

大厅里哄哄闹闹的,开学第一天,还没有发校服,男生女生穿着自己的衣服,一片耀眼。

温语栀忽然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停驻在公告栏前,很高、很瘦,但不给人孱弱之感。

从温语栀的角度望去,让她想起了一种植物,白杨树。

温语栀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江尘盯着公告栏,a部1班,他名字的上方,紧挨着写着:温语栀。

他们的学号正好连着,她的末尾是8,他的末尾是9。

江尘离开公告栏,走向自己的班级,脑海中,却一直回想着那天的情景。

阮教授有事刚出去,江尘就听到敲门声。

他打开家门,就看到穿着蓝色牛仔吊带裤,扎着一个丸子头的温语栀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一堆的药盒。

有点傻地看着他:“那个…你伤好点了吗?”

江尘皱了皱眉:“有事吗?”

语栀把手中的一堆药盒塞到他手上:“不知道哪个比较好用,我就都拿过来啦,快开学了,你也不想就这样见新同学吧。”

温语栀说着,用手指示意了一下他脸上的淤青和嘴角的血痂。

其实已经不疼了,或者说,在江尘曾经的人生里,这样的打架,根本就是一个小意思。

他的爸爸,江峰池,曾经对他施行过一切暴力。

只是第一次这样孤立无援,第一次在一众的羞辱中却无力辩解,最终靠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小姑娘赶来救场。

她在黑暗的夜里冲着一堆人大喊,纤瘦的身躯仿佛有无穷尽的力量和光芒,让人不得不与之直视。

他舒展了眉头,随意拿起一个药膏:“这个吧,谢谢你。”

对面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对他的回应感到意外。他又见到了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睛。

*

温语栀走进班,再次看到温之寻的时候,才明白自己刚刚忽略的是什么,他和自己在一张分班名单上。

教室的座位已经排好,座位表贴在了讲桌上。

温语栀在第三组,江尘在她前边坐着。

南大附中前几年开始进行了教学改革,教学方式由从前的老师讲变成了现在的学生讲。采取小组制模式,四人一小组,座位还是原来的同桌、前后桌,并不像一些学校改成小组制后就坐成面对面的模式。

老师只负责最开始的“导”和最后的“评”,中间的“思”、“议”、“展”都是由学生主导。教学时间精确到了每一分。

附中的教学改革成果显著,可以算得上国内教学改革成功的先驱,吸引了国内许多学校的参观学习。

附中的学生常常戏称学校是动物园,因为经常有许多参观者,参观门票还不便宜。

教室里上上课就从后门进来了前来学习的老师。这样的课堂,没有提前的演练,没有紧张和不自然,学生和老师,早已习以为常,一切都是最真实的。

温语栀在附中的初中部时就上的是这种课堂,早已经习惯了,而许多从其他初中考到附中的学生,还习惯于传统教学模式。

班主任在讲台上讲解着新的教学模式。

新班主钱老师任温语栀认识,她在初中时就听过他的威名,刚刚带过的毕业班有好几个清北。据说人特别特别的唠叨、能唠嗑

而老钱,正是他们a部的年级主任兼a部1班的班主任。

老钱挺着肚子,红光满面,没有一丝白发,虽然才三十多岁的年纪,但总是被人以为是四十多岁。

他口干舌燥说完,看着讲台下一堆新鲜的苗苗,正睁大眼睛,专心地听着他讲话,心中不禁一阵喜悦。

这种专注认真、充满憧憬的状态,是高三生没有的。高三那群孩子,一听到他要说话,就仿佛一种他要说上一两个小时多么耽误他们学习似的,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不过好像每次的确一不留神说着说着,下课铃就响了。

老钱生动演绎完之后的课怎么上之后,来了一句:“等军训完我再细细讲来。”

底下学生忍不住笑了。

老钱接着又开始说军训的事。

想到军训,温语栀就不禁头疼,小一个月的时间,为了捂白,温语栀连网球场都没去,天天安安分分待在家里,顶多偶尔去游泳馆泡会。

现在倒好,还有军训这一茬,又得黑回去。

不过想想这次是大家陪着一起晒黑,温语栀觉得,好像又可以了。

老钱唠完军训,喝口水,忽然想起:“咱们班好像还没有班长呢,先选个班长吧。”

老钱环视一下新鲜的苗苗们,期待哪一个给自己面子主动一下。

底下一阵安静,忽然一个男生大喊:“温语栀!”

没想到接着还有人跟着叫:“温语栀。”

温语栀甚至听到还有男生在小声喊着:“栀妹。”

温语栀在心中暗恨这群老同学。

谁不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

老钱在讲台上皱了皱眉。

“想当自己就主动,推荐别人干啥,问过人家意见了吗?”

温语栀在心里为老钱叫好,却转瞬又听到。

“来,哪位是温语栀,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温语栀站起身,向大家打了一个招呼。

只要是从附中初中部升上来的,就没有不认识温语栀,大家一齐表示欢迎。

老钱笑眯眯地看着温语栀:“不错不错,那温语栀就先揽上班长的活吧。我看着你有点面熟啊。”

可能你看过我当初化着鬼面浓妆跳舞的情景吧!

温语栀暗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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