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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砚回母校的时候,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穿着件白衬衣,站在徐则厚的办公室门口,敲了两下门。
他今年大一,已经长到将近186。立在门口,就将夕阳照进来的太阳光全部挡住。
因为没有提前打招呼,徐则厚见了裴砚微微吃了一惊,“裴砚?!”
也许是因为激动,徐则厚冲上来就给了裴砚一个熊抱。
这个抱让裴砚有些不知所措,他怔了会,才轻轻一笑:“徐老师。好久不见。”
徐则厚狠狠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你小子,还知道回来看我!他呢?”
指的是辛也。
“一起回来见你的。不过他前几天在赶一个论文,连着两三天没睡。所以下了航班就回酒店睡觉了。”
“什么意思,你故意瞒着他来见我。”
“徐老师要这么想的话,那就是这样吧。”
徐则厚揽着他往外走,一边笑一边说:“你这人啊——走吧,喝一杯去。”
酒过三巡,徐则厚有些微醺,夕阳慢慢沉入地平线以下,这城市也逐渐没入了黑夜。徐则厚眯着眼瞧着眼前喝了几杯毫无醉意的青年才俊,满足地笑:“我啊,可再也没有教到过你们两个这么优秀的学生了。百年一遇啊,百年一遇。”
说着,又是一杯下肚。
裴砚给徐则厚满上。
徐则厚继续说:“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你爸爸的事情,我后来也听了点。还算我有点人脉吧,打听了一些。”
“嗯。他是个很有追求的物理学家。淡泊名利,恪尽职守,有家国情怀。如果不是为了我,他可能早就回国了。”
“是啊。他是个很伟大的科学家。他自杀以后,我还见过他的师傅曾广南,我跟他说了你,他也跟我说了很多你爸爸的事。你——妈妈,现在还好吗?”
“还好。爸爸死后,她就没那么偏执了,也很认真地在看心理医生。我外婆一直陪着她。”
徐则厚没马上接话。
这一句话说的云淡风轻,但是背后呢?如果真有这么轻松,他也不至于在国外待了一年才回国。这期间,和祁桐吵过多少架,受过多少委屈,谈过多少回,承受了多少的压力,想来裴砚是不会说的。
少年初长,他所有的镇定从容也许都来自于那些断骨连筋般的阵痛与淬炼。
裴砚忽然低下头去,嘴唇碰到酒杯,仰头一口喝尽了杯里的酒,说:“不过她还是不接受辛也——其实也好理解,如果换做其他女人,结婚的对象忽然成了一个跨性别者,也许也会十年怕井绳。”
徐则厚问:“所以,你怕辛也介意?”
裴砚轻轻一笑,又帮徐则厚满上一杯酒:“虽然这也是我的棘手难题。但这不是我今天特意找您的理由。”
“那你故意趁他休息的时候,来找我是为什么?”
裴砚放下了筷子,双手都搁在了饭桌上,“您对辛也这么好的原因是什么?一直以来。”
徐则厚被裴砚这问出来的话微微震撼到,但随即笑开,“我没想到,你会是第一个这么直接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你什么时候有所察觉的?”
“不知道。但是有种感觉。而且我也听说,我们念书的时候就有很多高中想挖你了,不过你一直不肯走,来保辛也不被退学。还有很久之前,你的弟弟,徐西宁,一直想做我和辛也的师傅。”
徐则厚摸出一根烟,点上:“然后呢?你想知道些什么?”
“他不太提他以前的事情。但我不太希望他的一生最后都用来修复他的童年。”
徐则厚呵呵笑起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也瞒不过他。”
“那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那不一样。”
“啧。恋爱的酸臭味。真别扭。”
静了会。
徐则厚的表情染上几丝凝重,他眼神飘远,仿佛是陷入了回忆:“他的身世,你应该大概知道一点。他的母亲叫陈秀丽,父亲呢,叫陈西和——”
徐则厚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陈西和,是在一个盛夏。徐西宁约他出来吃饭,还将陈西和带给他见了见。
他想象之中,陈西和应当是那种声色犬马的酒吧或ktv里的油腻小哥,会染一头黄毛,瘦不拉几还穿紧身裤,给人一种又娘又恶的感觉。
但陈西和并不是。
他穿着黑衬衣黑裤子,打扮的很简单。头发也没刻意打理过,很清爽柔顺。额前的头发留得有些长,一双眼睛细长黑亮。整个人皮肤有些黑,但瘦而不柴,不油不腻。没有表情的时候很耐看,只笑起来稍微有些轻浮的味道。
那双眼睛,和那种莫名的气质,和陈辛也有好几分的相似。
徐则厚算是完整地见证了徐西宁和陈西和的感情。一个乖学生,和一个离经叛道的混混的感情。
徐则厚吃了点下酒菜,接着说,“陈西和——你难以想象陈辛也和他长得有多像。眼睛尤其像。所以我第一次在学生信息表上看到他的照片时,就马上认出他来了。”
“陈西和不是个好东西。如果说他做的最坏的事情,可能就是他□□了陈秀丽就为了生个孩子给他娘抱孙子吧。因为那会儿他已经和我弟弟好上了,吓得陈秀丽要离婚,还把他娘吓出心脏病了。”
“后来么。还是被陈秀丽给跑了。孩子没着落,陈西和的母亲知道这事后心脏病发没抢救过来,死了。”
“陈西和的心思很深。他娘死后,他很长时间没跟我弟弟联系。不过后来他们又好在一块了。我弟带着陈西和来见了家里。不过闹翻了。一方面是我爹对同性恋有所介意,更重要的原因是陈辛也这个不明不白,不像个好人。”
“但我觉得他也没那么差劲。因为他背着我弟跟我爹来谈过,大概是他这辈子是一定要跟我弟好,他以前有很多烂账,他可以去自首坐三年牢洗心革面再出来,出来以后如果我弟还愿意跟他谈,就让我爹别再阻拦,也别把我弟赶出家门。我爹很乐意,我弟不乐意,他说服了我弟,真去牢里蹲了三年。”
“结果么,可想而知。我爹还是不认。我弟就和我爹闹翻了。再也没回过家。”
“陈西和这人有股狠劲。你没见过他,但我觉得你应该会觉得很熟悉他这个人。他是没怎么读过书,家里穷嘛,但是脑子很聪明,认定的事情肯定能搞出名堂来,就这种人。他……他只是没有人教,你懂么,没人告诉他好坏,也没人教他点做人的道理……他对我弟,我看得出,是真心的好。所以,我一直没觉得他有多坏。”
“陈秀丽很可怜,胎也没钱打,娘家又穷也不接受她。生了孩子也不愿意养。哪个女人愿意看着个□□出来的孩子还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呢。所以她对陈辛也很不好。就只管生,从不管养。还放任陈辛也被虐待——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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