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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王妃”,着实把在场的众人都给喊懵了。
暖阁内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傻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姿势各异,只有眼睛格外统一地望向榻上的两人。
沈黛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
适才那突如其来的打横抱,就已经让她头脑发昏,这神还没缓过来呢,又来了这么一出。
王妃......湘东王妃......明明身份差太子妃十万八千里,可怎么听着倒是比太子妃熨贴千倍万倍?配上个沈氏就更美妙了!奇怪,上辈子真当上的时候,她还没这感觉来着......
沈黛心里起了片涟漪。
大家渐渐从震惊中回过味来,落在二人身上的目光柔和成了欣羨。
沈黛这时候才后知后觉,他们俩现在有些太放纵了。
她惯常不是个会收敛情绪的人,心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脸上就跟镜子一样精准地表现出来。不过转眼工夫,红晕就爬满了脸颊。恐叫人看见,她赶紧垂了脑袋,抬手推戚展白,想从他怀里出来。
才动一下,搭在她腰间的长臂就跟条件反射似的,猛地收拢,不仅不放人,还将人抱得更紧,跟丛林里的野兽划分地盘似的,将她牢牢圈进自己的专属领地,容不得旁人半点觊觎。
心思单纯得,就差直接写脸上了。
众人掩着嘴低低地笑,纵横往来的眼波愈发密,也愈发暧昧。
沈黛臊得抬不起头,索性也不管了,将脸埋进他颈窝,像寻到了自己的小桃源,悠悠哉哉做做无事小神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忧一股脑儿全丢给戚展白。横竖是他起的头,就让他负责收拾到底好啦。
这一幕也叫华琼看了个完全。
酸啊,真酸,喉咙连着胃,这酸却从舌尖燎到了心底,像是河底翻涌起来的气泡,咕嘟咕嘟冒到最后,就成了无尽的苦涩。
如果当初,她没有拒绝这门亲事,华家也不会落魄到人人喊打的地步;现在被戚展白抱在怀里仔细呵护的,应该是她,跪在这儿跟猴似的遭人白眼的,该是沈黛才对啊......
金簪还对着喉咙,她一时失神,手腕微微松坠下。细细的簪尖戳到皮肉,痛意锋锐地杀了过来,她浑身激灵,抬手一抹,竟见了血。
元韶容是暖阁里唯一一个同华琼有共鸣的人。
让沈黛嫁做她儿媳妇儿,她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毕竟现在外头都这么默认。沈黛这时候再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无疑是在给她儿子裹绿头巾。
且对象还是戚展白,一个独眼龙,他们母子登云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这记耳光打的......
手在袖笼底下紧握成了拳,掌心旋即多出几道浅紫色的月牙印,元韶容哼了声,眼皮掀得几乎要飞起,“王爷慎言!沈姑娘是陛下给牵的红线,要赐给元良做正头妻子的,何时成了你的王妃?你们这般不知廉耻......”
目光如锉刀般在两人身上狠狠磨了磨,她双手慢慢交叠回到小腹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到时东窗事发,累及全家,可别怪本宫没提醒过你们。”
“提醒过我们什么?”
她话音还没落地,戚展白便开口接上,下颌扬起利落的弧线,眸光带着狠戾,径直睥睨她的眼,声音不卑不亢,“本王刚从御前回来,陛下金口玉言,明确告诉本王,并未将昭昭赐婚给二殿下,将来也没这打算。淑妃娘娘到底是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敢跟本王抢人?”
啪——
案头一盏青白玉光素茶盏碎在元韶容脚前,飞溅的碎片滑过她手背,白嫩的皮肤上立时显出一道清晰的红。
“啊——”
元韶容捂着手撕声尖叫,本能地连连后退,不小心踩到地上散落的菩提珠子,脚底打滑,两手在半空中翅膀似的扑腾两下,边上人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她就这么直挺挺摔了下去,撞上还跪在地上的华琼。
两人“哎哟”一声,再次歪歪栽栽一块倒在一块。茶水漫延过来,在她们精挑细选的华贵衣裙上泅开难看的深色。
“你、你......”
元韶容脖子都气出了一圈,扒拉着脸上沾着的发丝,“叮叮当当”扯下好些珠翠,她顾不上打理,随手往旁边一丢,叉着腰,披头散发,与街头疯妇无异。
“姓戚的!你别得意忘形!陛下没赐婚又如何?不是也没赐给你吗?”视线转向他怀里的沈黛,她冷笑,阴阳怪气道,“你现在这么卖力维护,小心也是给别人做嫁衣!”
戚展白脸色沉下来,怒火隐在阴郁的外表下,如山雨欲来般,叫人心惊胆战。
元韶容心里打了个突,却越发梗起脖子,“王爷可别忘了,本宫再不济,那也是宫里头的正经娘娘。王爷应当不会不知道,以下犯上,是何等罪名吧?”
屋内气氛又一次凝固,比之前还要可怖,像是有人刻意往里头注了水银,以戚展白为中心,一点一点向四面凝结开。
沈黛原本安心地窝在戚展白为她搭建的避风港里休息,听见元韶容一句话说得比一句话难听,暗讽她水性杨花也就罢了,现在竟还威胁戚展白。
她才平静不久的心,又“蹬蹬”蹿起火,扭过头刚要为戚展白说话,却听暖阁另一头先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淑妃说这话,哀家怎么听着这么刺耳?”
沈黛一怔,循着声音望去,心底忽地咯噔。
方才那一场骚动,她被华琼按倒在地,大家都一窝蜂似的上前帮她,太后着急忙慌也从榻上下来了。戚展白一来,局势变了样,他抱着她大剌剌坐到榻上,倒把她老人家挤去角落,孤零零站着看他们俩在她的位置上搂搂抱抱......
天爷,这可真丢死个人了!
太后倒是没生气,视线相接,还似笑非笑地揶揄她一眼,
沈黛羞得无地自容,捂着通红的脸又钻回戚展白怀里。
元韶容也没留神太后的存在。
心跳慌乱了两拍,很快定下来。她放谦和了态度,低眉垂首的模样,有种水莲花不胜寒风的凄楚飘摇之感,“臣妾惶恐。说到底,臣妾不过是担心王爷言多必失,毕竟,陛下也并未将沈姑娘赐婚给王爷不是?”
还真是能狡辩,一句话就把自己咄咄逼人的姿态,偷换成了殷殷关切。
太后干扯了下嘴角,掌心搭着宫人的手背,缓步上前,居高临下睥睨元韶容,“这婚陛下没赐,那哀家便做主了!”
简洁的一句话,平静到无一丝起伏,落入沈黛耳中,却是一曲人间极致的天籁。
心在腔子里了清晰地蹦了下,她惊喜地看向太后。
太后也回她一个慈祥的笑,反倒叫她不好意思地垂了眼。悬在心头的大石彻底落下,她生出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段感情自确立起,母亲不喜,爹爹反对,他们就没得到过长辈的祝福。偏生这时候,苏元良又在丰乐楼给了她致命一击。这几日她一直魂不守舍,自己好不容易重生,难不成真要因一道圣旨,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万幸,老天爷给她安排了一次又一次的磨难,还不忘许她一份温暖。
多不容易啊,多不容易啊!他们终于熬出头了!
有视线从她头顶射下,含着跟她一样的喜悦,绵绵密密缠在她身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胆而炽热。
沈黛想抱上去,同他放肆庆贺一番,却又生出了些近乡情怯的羞涩,不敢抬头。
赐婚了,他不再只是那个冷冰冰、只有名头的湘东王,而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了,名副其实。他们会是世间最亲密的人,携手走过一辈子。
一辈子啊......
经历过一生,沈黛其实很怕老。那种生命从指缝里缓缓溜走,你就是抓不住的无助感,实在太折磨人。可现在再去想,从今往后,她身边会有个他,无论外间风雨多大,都会牵着她的手,也只会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慢慢变老。
衰老什么的,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那厢元韶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第几次了?第几次了?这死老太太今日第几次为了沈黛打她的脸?自己好歹也是她儿媳妇儿,她怎能!她怎能......
“淑妃可是不服气?”
心事一下被戳中,元韶容一颤,忙心虚地伏低做小,“臣妾惶......”
话还未说完,就被太后抬手打断,“罢了,哀家不想听。今日是哀家的寿辰,哀家可真怕你再蹦出一句‘姓戚的’。”
此言一出,元韶容顿时惊出一身汗,她刚刚为激戚展白,口不择言,竟忘了太后本也姓戚!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太后您误会了。”
她手忙脚乱爬到太后脚边,指尖快抓到她裙摆时,太后却从容往后一退,避开了,“误会不误会,事情都已经是这样了。若你真有孝心,就回自己宫里去,替哀家抄写百卷佛经。抄到哀家满意了,今日之事,就一笔勾销。”
目光一转,落在华琼身上,“淑妃人单力薄,华姑娘就替她分分忧吧。”
百卷佛经?抄到她满意?那要抄到猴年马月?!
这是要关她们一辈子啊!
元韶容和华琼吓得花容失色,跪在那连连磕头求饶,太后不理,她们便都向沈黛求情,全然不复方才的嚣张狂妄。
“沈姑娘,昭昭!我是元良的母亲,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今日也要救我啊!昭昭!昭昭!”
“姐姐,是我有眼无珠,错信这毒/妇。姐姐大人有大量,就再原谅我这一回,下半辈子我定当牛做马报答你。”
“嘿,你这贱/人,明明是你找上门,求本宫成全你,怎的如今还倒打一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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