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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灿板着一张扑克脸从楼梯上走下来,回到客厅,看见张远航和袁飞槐都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好像是在等她。
她这个表情张远航已经见怪不怪了,如果哪一天,她能笑容满面、春风得意、眉梢眼角尽是柔情……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张远航恭恭敬敬的问:“大人,您把生死簿拿走了,今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干成,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啊?”
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是休息?还是……
“干活,加班,殷栖寒状态不行,今天让他休息,”时灿语调平平的,率先走到桌子旁坐下,将生死簿拿出来按之前的裂痕撕开,“自己拿,别客气。”
张远航和袁飞槐哪敢客气,乖乖的坐下来拿了自己那份生死簿。
“大人,殷哥好些了吗?他这个情况是不是很棘手啊?”
张远航不是哪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他生了一颗老母亲的心,是真的担忧。以前在网上看到些形形色色的新闻,他都要替人家真心实意念叨好久,更别说跟殷栖寒已经相处了这么多天。
时灿脸色有点黑:“是挺棘手的,但也不是没方法缓解,但人家不想要。你别问了,做事。”
袁飞槐觑着时灿的脸色,直觉告诉他,时灿说的方法绝对有猫腻,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羞恼表情。回想起殷栖寒神志不清时那一句呢喃的“灿灿”……这俩人的事太复杂,外人还是少提少问比较好。
但是张远航就没有袁飞槐这样的觉悟,还睁着一双关心的眼睛:“那是为什么啊?这方法是不是比较痛苦?我觉着殷哥看起来不像是不能吃苦的人,还是说……”
“就说你别问了,”时灿语气阴森森的,磨了磨后槽牙,“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和现在工作无关的字,我就立刻把你的魂魄打十八个死结,送到地府的油锅里炸成麻花。”
***
今天韩晶一个人守夜,她呆坐在房间一角,目光空洞,像是看着空气中的一团虚无。
韩晶抬手揉了下眼睛,她眼睛干干的,明明仍然想流泪,但却一滴也流不出来。
夜渐深,空荡寂寥涌上来,太多的疑问久久盘桓在心:她不懂,妈妈那么坚强,为什么会这样匆匆的自杀?她不明白,明明昨晚妈妈还在耳边坚定的说,她们的日子会过得比所有人都好,醒来之后,却只看到她冰凉的尸体?她难以相信,世界居然就在这短短几天内完全颠覆。
“晶晶?我进来了。”忽然外面殷丰敲门,端着一杯热水走进来。他把水放在韩晶手里,在她身边坐下。
韩晶张了张嘴,她的唇干燥起皮,动一动就裂开了小血口:“……殷叔,你能不能……帮我动动关系,我想见我妈一面。”
殷丰叹气:“晶晶,不是殷叔不帮你,殷叔没有这个能力啊。如果你妈妈只是一个普通的鬼魂,殷叔当然帮你想办法。可是现在……唉,她犯的事不小,到了地府一定会被送进重犯科。这种情况,只有岳鸿飞能见。”
他看着韩晶,温柔的补了一句:“晶晶,不过殷叔可以去和岳鸿飞说一说,只是……你别抱太大的希望。”
“算了,殷叔,你不用说了。”韩晶语调平淡,不哭也不闹,好像对这个结果不在意似的,“白天我已经求过岳叔了,他不肯。”
殷丰抿嘴,试探道:“那去跟灿灿……”
韩晶出声打断,侧头望着殷丰:“求她吗?”她顿了很久,才说,“我不想。”
“不想就不说。没事的晶晶,你放心,我们两家世代的交情不是白交的,我会替你妈妈照顾好你,这一生你都会衣食无忧。”
韩晶鼻子一酸,眼泪再次渐渐聚集在眼眶中,她抹了一把,也阻止不了它们一颗一颗砸下来:
“殷叔,我好后悔啊……我妈妈一直希望我上进,可我从来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我没有好好学习,也没有好好钻研咱们四家的本领。我真的好没用,如果我强大一点,也许就可以把妈妈的鬼师藏得更好,不会被人发现……或者我争气一点,我自己通过了祭坛试当上代理人,就可以保护我妈了……”
殷丰叹了口气,慢慢摸了一下韩晶的头:“好孩子。”
韩晶越说越崩溃,将头埋在两膝中间呜咽:“我求过灿灿的,我们关系那么好……我以为她会对我们家网开一面……殷叔,为什么灿灿不帮我?为什么呀?如果她能松口,我妈妈是不是就不会自杀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我只有妈妈了,我只有妈妈……”
殷丰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韩晶的肩膀,语气和缓:“晶晶啊,你还是太小,太多事都不懂。你妈妈是心疼你,想让你再无忧无虑的玩几年,所以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其实你和灿灿……你们两个是咱们四家中多少代才遇上的两姓出女孩,你们之间其实……哎……”
他欲言又止,愁容满面,分明话里有话却不再多说:“晶晶,事已至此,别想这些了。你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你该上学上学,该玩乐玩乐,殷叔供着你,殷叔能养你一辈子。”
韩晶擦了擦眼泪,语气还是带着哭腔的颤音,被泪水洗过的眼神却发亮,甚至隐含执拗的光:“殷叔,可我不想窝窝囊囊的,蒙着眼睛捂住耳朵吃老本被你养一辈子。我妈妈一直希望我出人头地,如果我还像前半生那样浑浑噩噩,她一定会不开心的。”
殷丰说:“那你想怎么样呢?”
韩晶慢慢侧头,目光落在墙上她和韩玉梓的合照上:“……殷叔,我想让你帮帮我。”
***
岳昭把时林送回去,又推了两个狐朋狗友邀请的局,直接开车回了家。
今天出这么大事,他没什么心情玩,到家时接近凌晨一点,岳昭站在门口开门时还想:他都多久没这个时候在家了,一般不是在网吧就是在酒吧,或者自己也不清楚醉在了哪里。
岳昭有点饿,虽然有自知之明,但还是怀揣着希望去翻了翻冰箱。
不出意料,冰箱很空。他好几天没回家住了,阿姨不用做饭,冰箱里没什么新鲜食材,当然就算有他也不会弄。岳昭心态好,认命的翻找速食食品。
有麦香鸡块,有速冻薯条,最下面的冷冻格还放着几只生蚝……哦这还是前阵子殷哥从法国寄回来的正宗法国生蚝。
岳昭咽了咽口水,打算明天叫阿姨过来,把这生蚝给他做了解解馋。
最终冰箱不争气,岳昭忍着饿点了烧烤外卖,附带点了一箱啤酒,一个人吃饱喝足之后迷迷糊糊的上床睡觉。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上他反反复复的梦到韩夫人。韩夫人在梦中和现实里没什么两样,抱着手冷着一张脸,轻蔑的笑着,跟他爸说:“打,孩子就是该打,不打不成器。”
于是他爸打得更欢。
岳昭感觉自己几乎快要被打死了,又找不到他大哥帮忙挡,嚎啕大哭屁滚尿流的往出跑,不知狂奔了多久,稀里糊涂的来到一个古香古色的宅院,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头扎了进去大喊:
“救命啊!打死啦!救命啊!”
喊完才注意到庭院中间倒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少年,这孩子长得精致又漂亮,长长卷卷的睫毛扇子一样,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着就讨喜,然而他可比自己惨多了。
身上的衣服被抽烂了,全身横七竖八的血道子。他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手中的铁尺还在不断重重落下。
那个少年被抽的翻来滚去,却咬着牙一声没吭。
令他恐惧的是,这个院子里竟然也站着一个韩夫人!同样冰冷的神色,同样轻蔑的笑容,岳昭吓得浑身发抖,他知道了,韩夫人嘴里下一句一定是“打,孩子就该打,不打不成器”这该死的话!
然而不是的,她眼睛中冒着精光,语气冷冷像恶魔的低语,她先是轻轻一笑,让人浑身汗毛倒竖:“你家的小畜生命硬,怎么都打不死。”
……
岳昭揉着脑袋坐起来,一看表都已经八点了。然而再看看天竟然还是黑的。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居然一觉睡了一天,生生睡到第二天晚上八点才醒。
睡了将近二十四小时,导致他脑子倍儿清醒,岳昭翻身下床灌了一大壶水,一边回想他的梦,一边觉得糟心:这可算是童年阴影了,他从小到大可没少做这个梦。
那年他爸带着他和他哥去殷家串门,他腿快又野惯了,不等他爸和他哥,疯兔子似的直接往里跑,一进门却看到了这样的一个场景。
差点当场吓傻了。
他爸当时也怵,看见之后和殷丰谈了很久,什么孩子不能这样教育啦,打也不能打这么重啦,打坏了还是自己心疼之类的。总之,没待一会儿就带着他和他哥走了。
现在想想,他爸真是少了点江湖义气,据说那年时伯也是去殷家谈生意,正好撞见了殷栖寒挨打,二话不说急赤白脸和殷丰吵了一架,当场把殷栖寒带走了。
唉,他殷哥真是……
等等,殷栖寒?
电光火石间,岳昭的脑子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前尘往事一幕幕涌进来,茅塞顿开的感觉让他手都抖:
好多事情不由自主的穿成一条线——偏僻窄巷中男人的背影,时家客厅走廊上挂着的照片,曾经自己偷偷模仿过的穿衣风格……
岳昭的脑子“轰”一下,甚至感到了一阵阵耳鸣:那天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他是不是殷栖寒?是不是他?很像!真的很像!越想越像,身形、着装、甚至语调尾音。
思绪快要搅成一团浆糊,岳昭心乱如麻,他试着理清楚:如果那个人真是殷栖寒,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有与大家说?又怎么会一个人晕倒在那种偏僻的小巷子中?还有,地上那滩血也是他的?他的血怎么会带着鬼气?
问题太多,简直越想越心惊。岳昭抓起电话想拨岳鸿飞的电话号码,刚呼出一秒,他想了想,又放下了。
不行,电话里说不清楚。这么大的事,应该当面说。也不知道灿灿知不知道……得把灿灿也叫上。
岳昭迅速的拨通了时灿的电话,时灿似乎正在专心做什么,上来就说:“狗昭,我这边有些事比较忙,你要是没什么重要的……”
“有有!我有!我有!”岳昭几乎都是在咆哮了,“特别重要!极其重要!你现在就出发去我二叔家,我也过去,我们在那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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