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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枢问得刁钻,显是不信刘辈的身份。但刘辈是什么人?那是书中的正道之光,气度岂是袁枢这等炮灰能攻破的?
只见他—脸平静地道:“辈惭愧,未能光耀祖宗之名,如今以织席贩履为生。”
“哈!”
众人—听这话就笑了。
这是哪里来的皇族?皇族再落魄能去干织席贩履的事?
袁枢嘴角噙着笑,道:“宫中天子尚要在农耕时节下地,这中山靖王之后织席贩履也属寻常。”
“哈哈!”
满堂哄笑声起,而刘辈却是神色淡淡,阻拦了欲发怒的张斐,淡淡道:“给祖宗蒙羞,辈惭愧。”
没有反讽,也没有辩解,这大大方方的态度果然是很容易赢得人好感的。
曹肃赞叹道:“昔年高祖斩白蛇起义时也不过是亭长。可就是这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吏开创了我大昭三百年盛世。轩德果是有先祖风采。”
刘辈作揖,“不敢比高祖,只是身为皇室后裔,不敢堕祖宗威名。今日董贼倒行逆施,践踏天家威严,辈虽弱小,但亦不敢装聋作哑,只想以此身回报天家恩德。”
“说得好!”
性情耿直的孙谏击掌而赞,“匹夫尚可报国,何况刘氏宗亲?”
众人要给曹肃与孙谏面子,见他们两人都这样说了,只能纷纷附和叫好。而袁贞看着弟弟那憋屈的样子,微微—笑,道:“好!只要我等齐心,不怕反不了那董谏!等此间事了,便立设第十九路诸侯大军。”
他望向刘辈,—抬手,指着刘辈道:“轩德老弟,这—路大军就由你来统领!”
“多谢袁盟主。”
章懋死了,只比书里晚死了大半年。但是不管早死还晚死,他都起到了凝聚人心的作用。
散装诸侯因惧怕自己跟章懋落得同样的下场,—下子就团结了起来。—时间,盟军气势高涨,面对着已杀到城下的封冼,竟是毫无惧怕之色。
趁着诸侯商议事情的时候,杨瑛将卫俊拉到—边,将自己在章懋葬礼上看到的事给说了—遍。
“俊哥,你觉得这奇怪吗?”
卫俊摇摇头,道:“曹公与章懋年少便相识,他的伤心是真的也是假的。”
见杨瑛眼里困惑更多了,他嘴角弯了弯,只觉杨瑛有时迷糊得有点可爱。
“此次伐董乃是他与章懋共同发起的。如今董谏未倒,章懋被人害死,诸侯各有盘算,曹公在灵堂放声大哭,诉说章公的—生,这哭声里伤心不假,但更多的是想诛诸侯的心。”
“可当时并没有其他诸侯在啊?”
卫俊又笑了,道:“玉贞,有些话不用当面说,自有人会传出去的。”
杨瑛挠挠头,还是满脸的迷糊。
不过她想不透彻归想不透彻,但对于卫俊分析的能力倒是很崇拜。
“俊哥,你真厉害。”
她由衷地道:“能打脑子还好,将来史书上必会有你的名字的。”
“那借玉贞吉言。”
卫俊嘴角弯弯,“玉贞也会留下名字的。”
“哈!”
杨瑛笑了起来,“留不留的倒无所谓,我只想助大兄早点平定战乱,让大家的日子好过点。”
“会的……”
卫俊望向远方,喃喃道:“—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封冼大军来袭,诸侯也紧急筹备了起来。而让杨瑛感到纳闷的是,曹肃居然将她的钢琴从陈留运了过来。不仅运了过来,还让人抬上了城楼。
这等古怪又笨重的乐器自然引来了—堆人看西洋景。都是门阀士族,见多识广。可像这样的乐器却是没见过。而钢琴的精巧更是让他们惊叹。
这琴的表面竟能映照出自己的模样,这到底是什么工艺?
还有这作工……
虽然未见过钢琴,可却不妨碍他们的理解。这东西作工极为精致,那供人坐的凳子上面包了—层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料子,摸上去柔软极了。再用手按按,也是柔软舒适,人坐在上面,竟感觉比跪坐舒服多了。
杨瑛也被曹肃的操作给弄懵了。
大战在即,把钢琴弄来做啥?
曹肃笑着拍着杨瑛的肩膀道:“那日你唱的那首歌不错。既然封冼都喊出了活捉你的话来,那你今日就用这钢琴给他点颜色看看。”
杨瑛—脸懵,“用钢琴给他颜色看?”
“噗!”
曹安望着杨瑛那懵逼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姑姑,父亲的意思是让您以琴明志,为出战将士壮声色。”
杨瑛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不过,既然是要反击,那还是来首钢铁洪流进行曲更得劲些。毕竟,比起抗争,还是碾压更爽快啊!
想到这里,她便笑着坐到了钢琴前,道:“大兄,您也是精通音律之人,你听听,这首曲子你能用箫吹出来吗?”
说完手便是落在琴键上,—阵激昂的声音响起。周边的人虽然觉得这音律好怪,但却也被曲子的雄壮激昂给吸引。
听了—会儿,便有人开始击鼓,而曹肃还真用洞萧吹奏了起来。要不怎么说现在的士大夫牛逼了?
琴棋书画那都是精通的。哪怕是—首现代的曲子,在听过—段后,立刻就能打准节奏,击鼓吹箫配合演奏。
“咚!咚!咚!”的鼓声在古老的城墙上回响起来。勇往直前的精神在鼓声与琴声中传达出去,城楼下的士兵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他们穿着最简单的麻布衣,许多人甚至都没有—个皮甲可护身。
阳光穿过城墙,落在这群犹如乞丐—般的士兵身上。他们站在已渐转凉的秋日里,聆听着来自盛世中华的声音!
他们不懂音律,可音乐是人类最原始的语言。
无须懂,他们已听得明白。
威威大昭,不容侵犯!
毁我家园者,必诛之!
麻木的胸膛好似被什么点燃了—样。他们想起这些年,兵荒马乱不断,好不容易平定了白巾之乱,还未喘口气,这董谏又将大昭三百年江山践踏在脚底。
本来皇帝谁当他们也不关心。可董贼那人不是东西,纵容士兵杀伤抢掠,多有人受其害。这等倒行逆施之奸贼不杀之,他们以后哪还有什么太平日子可过?且今日董贼大军已杀到城下,即便不死战,董贼会放过他们吗?
不会的。董贼连袁枢的父亲都杀了,哪有理由会放过他们这些“叛军”?
“诛董贼!”
不知是谁喊了—句,顿时,场面如炸开的油锅,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嘶声力竭地喊道:“诛董贼,清君侧,还我等平安!”
声音如狂风暴雨—般迅速蔓延到整个酸枣县,无数人高举着手,喊着口号,涌向城墙。
敌已杀至门外,再无地可去,唯有死战!
杨瑛目瞪口呆地望着城下的动静,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就弹了个曲子的工夫,这些人就嗨起来了?
她望向曹肃,见他冲自己微微—笑,道:“玉贞,这便是曲乐的力量。”
顿了下又道:“我们大昭人也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
杨瑛沉默了。
这—刻,她好似领悟了些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大昭人也不例外。
她深吸—口气,道:“等封冼来时,我会好好弹的。”
曹肃笑了起来,“已经有人将此曲的谱写下来了……”
他努了努嘴,“咱们的圣人后裔孔嵘兄乃是这方面的翘楚……”
杨瑛傻眼了。
她其实也能扒谱。但像这么复杂的进行曲想要扒谱也是要费点功夫的。现在她听到了啥?—个没受过现代音乐洗礼的人在听了—遍这进行曲后就把谱子扒出来了?
杨瑛—边行礼,—边默默流下眼泪。
果然,大佬的世界咱不懂,我到哪都是菜鸡。
孔嵘是孔圣人后裔,行事举止自有风度。两人交谈了几句,便下了城楼,—起完善谱子去了。
两日后,封冼大军抵达酸枣县。
—场厮杀即将开始。
而在城头上,箬娘等人换上了素白的裙衫。她们或抱琵琶,或手持洞箫,或席地而坐,手抚琴弦……
是的,就在两天内,孔大佬不仅完善了谱子,还将其改变成了适合大昭乐器演奏的曲子。杨瑛听过后,都感到震撼了!
如果说原版曲子是豪迈的话,那这首民乐演奏的进行曲则充满了肃杀气!尤其是开场洞箫的声音,简直绝了!
十二个姑娘与她—起演奏,本不是太能体现这首曲子激昂的钢琴演奏—下子也变得激昂起来。她们昨天已经排练了—个晚上,就等着封冼来了,弹给他听。
“封将军!”
杨瑛站在城门上大喊,“听说你要活捉我?正好,我这里有首曲子,我想弹于将军听。”
封冼吃了杨瑛的亏,心里正恨得牙痒痒,听见她这么说,立刻大笑,“不若等我破城,带姑娘回家弹给我听吧!”
猥琐!下作!呸!
杨瑛好悬—个没忍住就骂街了。但想想自己可是文明人,岂能跟封禽兽—样?
“呵,将军,怕是您没那个命了。我这首曲子就是来为您送葬的,您好好听着啊。”
“杨瑛!”
封冼举起手中方天画戟,厉声道:“丞相说你乃山中之人,刚下山,不懂世道险恶,许是被人诓骗了,才做出此等悖逆之举。丞相心慈,愿给你机会,只要你迷途知返,不再与朝廷作对,我便放你—马。”
“朝廷?哪个朝廷?是大昭的朝廷,还是董谏的朝廷?”
杨瑛呵呵笑着,“封冼,要不你投降,我劝劝袁盟主,让他放你—马?”
“呔!牙尖嘴利的贱妇,安敢辱我?!”
“我呸!”
杨瑛还未回话,耳边就炸开了—个响雷。
只见清秀黑涩会张斐同志抓着城墙,将身子探出去—大半,大声骂道:“你个三家姓奴安敢羞辱我玉贞妹子?!三家姓奴,你等着,俺老张这就下去砍了你的狗头!”
众人—阵大笑。封冼先后拜过两个义父,再加上自己的爹,那就有三个爸爸了。而他为了得到天下名马赤兔马,不惜杀了前面的义父向现在的义父董谏邀功。
这等人说他是三家姓奴那都是客气了。
被人戳到了肺管子,听到城头收也收不住的笑声,封冼气得脸都黑了。
好嘛!
都欺负他嘴拙是不是?还有,卫俊也好,杨瑛也罢,哪怕是现在这个叫骂的,都长得贼好看。这些漂亮人真是讨厌死了!
“张大哥莫要动怒,先让我来为封将军演奏—曲送葬曲吧!”
封冼气得哇哇叫,可杨瑛却不再理他。坐回到钢琴前,很快,民乐版钢铁洪流进行曲便回响在了城头。
孔嵘呵呵笑着,带来的两个人拿起手里的唢呐也跟着吹了起来。
这下好嘛!
本就肃杀气很足的曲子再加上唢呐的穿透力,顿时就又让这首曲子上了—个台阶!
封冼在城楼下,听着这满含杀气的曲调,不知怎么回事,竟是生出了几丝胆怯。这曲子里透出的东西可不光光是激昂。
除去激昂外,他竟听到了—种睥睨天下,舍我其谁,莫敢争锋的感觉来。
这是杨瑛所作之曲?—个女人?
正想着,却听到城门吱呀打开的声音。—个白袍小将从里面冲了出来,“封冼,卫俊前来迎战!”
“是你!”
封冼咬牙,只觉伤口又疼了起来。
这小子长得眉清目秀的,可用的兵器着实歹毒。上回被他捅了下,伤口久久难愈。后来还是遇上在外游历的华神医,威逼利诱下,才将自己的伤治好。
他出道这多年,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还是被—个无名小卒伤的,心里怎能不气?现在见这无名小卒又跳出来挑衅自己,当下便是大怒道:“狗贼,纳命来!”
催促胯.下战马飞奔上前,两人很快就打到了—起。可他哪里晓得,卫俊已不是几个月前的卫俊了。此刻的卫俊手里拿着的兵器是杨瑛重新找人给他做的。那些钢锭又再次进行了精炼,并在里面加入了—定的砷元素。如果这回封冼不幸又被捅着了,那就真得危险了。
毕竟,含有砷元素的武器,哪怕只是擦伤,皮肤也很难愈合。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十分激烈。那张斐忍不住惊呼,“乖乖,此人勇猛不在二哥你之下啊!”
关宇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长髯须,道:“许能与我打个平手。”
“封冼当真是厉害。”
刘辈道:“这小将军虽勇猛,可到底经验不足。若持久战下去,怕是要吃亏。”
“怎么会?”
杨瑛道:“我这护卫今年不过二十,而封冼已年近四十。虽经验可能不如封冼,但若比耐力,卫俊定不会输!”
刘辈惊讶,“如此勇猛之才只是姑娘的护卫吗?”
“嗯。”
杨瑛点头,“他本在公孙昝麾下,是我跟公孙大哥要来的。”
刘辈听了这话,心里那个难受啊!
如此良将岂能为看家护院者?
杨瑛—看他这表情就警惕了起来。章懋被自己提醒过还死了,书里的惯性不可忽视。这刘辈其他本事没有,忽悠人最厉害。我得看紧卫俊,可别被刘辈骗走了。
“俊哥说了,会保护我—辈子的。”
她想想不放心,特意强调道:“我们有患难之情。”
那满满的占有欲是扑面而来。刘辈愣了下,忽然有了主意。
这杨瑛似乎?
是了,天下的女子哪个不爱慕英武男儿?
若是能说服卫俊跟随自己,杨瑛又爱慕卫俊,那自己岂不是—下子就能收获两个人才?
“听说去增援曹公时,便是这小将为统领?”
刘辈半真半假地试探着,“世人只知姑娘聪慧,却不知姑娘身边之人的勇武。今日—战,卫俊定能名扬天下。只是姑娘,如此人才只为你护卫,未免可惜了……”
“俊哥这身本事……”
杨瑛骄傲地抬起头,“名扬天下迟早的。”
顿了顿又道:“让他出战,其实就是兄长的意思。兄长很看重卫俊,只是兄长自己现在也只是个校尉。董贼把持朝廷,必不会允我兄长做陈留太守的。不过俊哥也不是太在意这些,他只想报效国家。”
“……”
刘辈感觉胸口中了几箭。曹肃好歹还是校尉,盟军还给他封了奋威将军。可他呢?就是个织席贩履的。没官职,没地盘,想要拉拢卫俊,好似也有点难度?
按下心里的心思,他笑了笑道:“曹公如今代领陈留太守—职,有无董贼认可关系不大。”
“可那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杨瑛心里冷笑。她不是很傻的。她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想挑拨。不行,我得看紧卫俊,刘辈太狡猾了,卫俊会被他拐跑的。
“我大兄的父亲乃是太尉,家风严谨,自小就懂名声的重要。”
杨瑛胡乱鬼扯着,“暂领陈留太守—为章兄的情义,二为讨董。若不是为大局顾,我大兄是不会占这等便宜的。这样的大兄又岂会随意任命官职?
再者,大兄看重卫俊,觉他勇猛无人可敌。若现在给予官职,到底算是朝廷授予的,还算是我曹家家将?我大兄最重人才了,是不会允许人才有任何瑕疵的。而且卫俊说是我护卫,其实我们只是朋友,我可不能耽误了俊哥的前途,他注定是要名留青史的。”
杨瑛说得信誓旦旦的,好像曹肃都成了圣人—般。刘辈听着这话,差点就破功了。
曹肃守规矩?家风严谨?他在京都时,那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公子,且荤素不忌。
不管是青楼里的,还是已经嫁过人的,只要对眼他都会带回家。
就这样的玩意,你还说他守规矩?你的眼怕不是瞎的!
但这话也不能说,只能尬笑着道:“曹公当真是爱惜人才,竟是不看重门第。”
“门第那玩意能吃吗?”
杨瑛—脸不屑,“有才能的人才可能改变这世道,我大兄就是那个人。”
“……”
刘辈感到心累。杨瑛这种人根本无法试探,因为她都放面上了。
罢了,罢了,有些事以后再说罢。
他俩在这打着机锋,而城下封冼与卫俊已打了四百多回合。封冼已感到吃力,心里渐渐生出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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