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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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昪正拱手与她作礼, 听到这话，不免抬头，用谴责的眼神看了她一眼。</p>

郑嘉禾轻飘飘地收回目光, 神态自若，面带微笑地抬步走进政事堂的大门。</p>

三省的几位相公都已经到了。</p>

大理寺负责审问永安寺大小僧人, 调查太皇太后所说的斋饭下药一案, 终于在今晨出了一个结果。</p>

永安寺后厨的一个僧人亲口承认，是受明镜住持指使，把能导致人精神萎靡的药物下入了送给太皇太后的斋饭中。</p>

明镜住持身份特殊, 经常负责主持皇家法事，受到朝廷上下的尊敬。这次审问盘查，大理寺根本没有捉拿明镜住持，也不好惊动他。可现在, 事情却牵涉到了他的身上。</p>

其中比较微妙的一点，是明镜住持与当朝太后交好。</p>

昔年姚老太妃在永安寺吃斋念佛，曾得明镜住持多年照拂，就是因着当朝太后的缘故。</p>

这僧人与其说是受明镜住持指使, 倒不如说，幕后之人是当朝太后……</p>

郑嘉禾道：“这是污蔑。”</p>

闵同光一手轻抚胡须，点了点头：“小小僧人, 也敢攀咬德高望重的明镜法师？简直荒谬！他说是明镜住持指使, 可有证据？”</p>

曹应灿脸色有些难看。</p>

事情发展到今天, 有些骑虎难下。这所谓明镜住持谋害太皇太后的指责, 明眼人都不会相信。而作为当初要求太后留在永安寺服侍太皇太后的带头人，曹应灿更是清楚，太后在这件事中有多无辜。</p>

罢了，及时结案才是最好的。</p>

于是他点了点头：“没有证据, 不可尽信。大约是这僧人平日里与明镜住持结了什么仇怨，方胡乱攀咬的。”</p>

一句话，就把这所谓的供词定性。</p>

出了政事堂，郑嘉禾与闵同光走在一处，含笑交谈，闵同光道：“前两日老臣还去府上看望郑公，郑公修养这两三年，瞧着气色可是越来越好了。”</p>

郑嘉禾道：“阿公如今赋闲在家，精神状态是比从前好些。闵公您平时若是得空，多去府上陪阿公说说话，他一定很高兴。”</p>

闵同光一手捋着胡须，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臣与郑公，那可是多年的交情。”</p>

郑嘉禾笑意更深。</p>

闵同光拐了个弯，往尚书省去了，两人就此作别。郑嘉禾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多远，杨昪就跟了上来。</p>

“你也不提醒我一下。”他瞥眼她干净雪白的脖颈，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不由眉头轻皱，“我昨日回府太晚，匆忙睡下，今晨又急急入宫，根本没注意到。”</p>

他身边都是一群不够细心的小厮仆役，余和自小就跟他在宫里长大，是个太监，从未经过人事，还以为他那是被虫咬的。</p>

多种因素叠加到一起，导致他今日被群臣看了笑话不说，还凭空多出来个“红颜知己”。他洁身自好的名声都没了。</p>

杨昪面色冷硬。</p>

“你也没问呀。”郑嘉禾斜他一眼，语调轻飘飘的，带着一股悠闲又漫不经心的味道，“我这脖子上不比你更严重？我说什么了吗？”</p>

“……”杨昪抿唇不言。</p>

郑嘉禾转过头，看见他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不由弯了弯唇角：“走吧，你跟我去蓬莱宫，我给你遮一下。”</p>

她戳戳他的胳膊，扬起眉梢：“行不行？”</p>

……</p>

永安寺。</p>

太皇太后听着外头的喧闹声，觉得心烦，于是吩咐苗姑：“把窗户关上吧。”</p>

苗姑应诺。</p>

之前的案子判下来了，今日那些僧人都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永安寺，因此外面有些热闹。</p>

太皇太后闹了一出，不仅没达到算计太后的目的，还没回成宫，把自己拘在床上不能出门，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p>

她神色恹恹地，以至于看见来伺候自己的刘太妃，更是没有好脸色。</p>

她像往常一样冷着脸，语气刁钻，刺了刘太妃几句，看到那刘氏讷讷不敢言，才觉得心里的气畅快些。</p>

一个侍女匆匆走了进来，在苗姑耳边说了几句，又递给她一个信封。</p>

苗姑神色一凛，出声唤道：“太皇太后……”</p>

太皇太后这才放过刘太妃，皱着眉头厌恶道：“出去吧。”</p>

然后问苗姑：“怎么了？”</p>

苗姑把那封信递上来：“是吴氏送来的。”</p>

太皇太后悠闲地接过来，打开信封，展开一看，顿时冷笑一声。</p>

苗姑：“娘娘？”</p>

“我说怎么回事，之前一个个计划都失败了，原来那老三与郑氏关系不一般……”太皇太后咬了咬牙，“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亏我儿还说，那老三可以用来对付郑氏……”</p>

苗姑大惊失色：“竟然这样？那之前，之前秦王遇刺，明明是太后手下的人干的，这么大的事，秦王都不疑她？”</p>

“谁知道呢。”太皇太后眯了眯眼，“说不定他们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不一般……那老三至今未娶，倒是我们疏忽了。”</p>

……</p>

“你做的？”</p>

郑嘉禾怀里抱着白团儿，坐在榻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白团儿的毛发。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薛敬，面色平静无波。</p>

她手底下养了一批人，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暗事。从前她是太子妃的时候，帮过先帝坐稳储君之位，她是皇后的时候，帮过她坐稳后位，如今她是太后，她依然用这些人，查她想知道的事，杀她想杀的人。</p>

薛敬从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跟着她，虽然是后来她当上皇后才成为她的心腹的，但也是跟了很久了。</p>

杨昪遇刺一事，郑嘉禾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薛敬身上。</p>

因为当初如果她决定动手，会用到的就是薛敬。</p>

杨昪的描述，也跟薛敬会有的做法吻合。</p>

此时薛敬笔直地跪在地上，一丝狡辩都没有，直接承认了：“是奴做的。”</p>

郑嘉禾不理解：“为什么擅自动手？”</p>

薛敬道：“因为奴不想看见您错失良机。”</p>

“你又怎知我心中计划？”郑嘉禾道，“我留他有用。”</p>

薛敬抬眼看她。</p>

身为宦官，他是没有资格直视自己的主子的，在平时，他也谨守规矩，从不冒犯。</p>

但这会儿，他抬着头，黑漆漆的眸子直直地望向郑嘉禾，让她怔了一下。</p>

薛敬很快又垂下眼：“娘娘，奴怕您一时心软，受私情左右。”</p>

“私情？”郑嘉禾笑了，“你不过是在东宫时才跟着我的，几个月前先帝驾崩不久，你能知道我什么私情？”</p>

薛敬余光瞥一眼郑嘉禾膝上的白团儿，道：“奴知道了雪球的来历。”</p>

雪球，秦王殿下在太后年幼时相送。如今的白团儿，也不过是雪球的替代品。</p>

其实知道雪球来历的人不多，连先帝都不知道，只知道是郑嘉禾从小养着的狗，而不知道是哪来的。</p>

薛敬道：“有一次，娘娘与琉璃姑娘说话，提到雪球，奴就知道了。”</p>

郑嘉禾想了一下。</p>

是不是有过这样的场景，她记不清。但这不重要。薛敬阳奉阴违，偷偷背着她做事，已经称得上背叛。</p>

郑嘉禾一边挠着白团儿的下巴，看着它舒服地闭上眼睛，一边问薛敬：“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你？”</p>

薛敬一时未答。</p>

太后娘娘走到今天，手上不可能是干净的。对敌人，她向来手段残忍，从不留情。对自己人，她又极尽护短，他们这些奴婢，在太后身边，其实是过得极好的。</p>

可他做的事又称得上背叛。</p>

薛敬觉得他可能要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