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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即便昨夜里太过兴奋翻来覆去了许久,季舒大早上醒来仍觉神清气爽,肩上伤处虽在行动间不时传来痛意,可她心中雀跃,哪还顾得上这些?

到底行动有些不便,季舒急急传唤下人替她洗漱更衣,堪堪收拾妥当后,下人们便见自家世子像只鸟儿似的兴冲冲地蹿了出去,连个眼神也没多给他们。

还好她聪明,昨日便将晏子洲给打发出了府,今日没了那家伙作乱,就她和沈浥尘两人!

季舒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

在门口理了理衣衫,她估摸着这时候沈浥尘早便起了,右手推开房门行了进去,四下张望了一番却未瞧见佳人身影,她眉头一皱转过屏风,床榻显然已经被人整理过,可屋内竟是半个人影也无。

季舒心下惊奇,转身出了房屋,逮了个伺候沈浥尘的婢女过来询问:“她人呢?”

婢女自然知晓她口中说的是何人,据实答道:“早些时候绯烟姑娘来报,说是歇在府内的客人醒了,世子妃便去了偏房探看。”

季舒稍作思量便知是那日刺杀拓跋宏不成的少年人,那人的身份她早便派人查了个清清楚楚,确实是阵亡的镇北将军秦川的独子,此时一听这话便赶忙转道去了偏房。

果不其然,才刚行到安排给秦裕修养的房门口她便听见了沈浥尘的声音,二话不说推门而入,屋内的三人一狐闻声齐齐侧头看了过来。

沈浥尘看清来人,唇角的勾起了抹浅笑,“你来了。”

季舒回以一笑,缓步行了过去,侧头看向倚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虚弱少年,榻边小桌上置着的瓷碗内剩了些许汤药,她抬手抚了抚鼻子,目光微沉,眼神有些幽深。

秦裕见她面色不善,心中猜疑了片刻后平静地颔首道:“见过世子。”

季舒眉梢一挑,不置可否地说道:“命倒是挺硬的,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呢。”

到底是个年仅十六的少年人,做不到八风不动,心下拿捏不准她这话的意思,秦裕脸色微变,看向沈浥尘,“这还要多谢世子妃仗义出手,不然我早已命丧黄泉。”

季舒笑了笑,眸眼却是平静无波,“你知道便好。”

秦裕不自觉地抓着身下的床褥,低垂着头不说话,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沈浥尘抚了抚怀中动作的小白,神态安然,好似并未察觉到这二人之间若有若无的针锋相对,出言道:“说起来当年镇南王北征之时乃是镇北将军为前锋,也算是有袍泽之谊,秦川将军不幸罹难,小将军一腔忠勇,不顾性命势要为我大安除害,于情于理我也断没有袖手不救的道理。”

秦裕脸色稍稍和缓,神色复杂的看着沈浥尘,目中闪过一抹沉痛,咬牙切齿道:“只怪我无能,没能要了那狗贼性命。”

“恕我直言,秦川将军乃是沙场宿将,久经征战,北境决平关内屯兵十万,交由秦川将军镇守,秦川将军为人稳重,用兵素来严谨,更兼与突厥周璇数年,深知突厥兵马情况,以往也从未出过纰漏,缘何去岁竟是突然兵败身亡?”沈浥尘略作思量后问道。

秦裕默了半晌,抬头看了眼季舒,见她抱臂立在一旁不声不响,复又垂了脑袋,许久才轻声说道:“父亲向来以守城为重,突厥来犯也大多是据城以守,可谁知军中将领竟出了叛徒,那日出关实是中了奸人之计,而且……”

顿了片刻后他补全了那句话:“而且那叛徒后来踪迹全无,我根本寻他不见。”

“你觉得这人身上有蹊跷?”沈浥尘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话中涵盖的些许情绪。

“实不相瞒,那人与我父亲是生死之交。”秦裕面露颓色,神情挣扎,“我当真想不出他为何要背叛大安,勾结突厥害了我爹与那出关的数万将士。”

“看来你对这事仍是心存疑惑,明明活着却不上报朝廷,哪怕机会渺茫,还是铤而走险选择纠集人马刺杀拓跋宏。”季舒说着眸中暗光一闪,沉吟道,“怎么,你觉得朝廷也有人与突厥勾结?”

秦裕神色大变,目光有些犹疑,但并未出言反驳。

季舒也不再深究此事,转而问道:“老将军的本事我心中有数,突厥即便有内应,但也不至于叫他全军覆没,你们究竟是遇上了什么?”

“世子前两日与拓跋宏一战之事,世子妃先时已与我说过。”秦裕抿了抿干燥的唇瓣,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世子以为拓跋弘那一战便是突厥的最高战力吗?”

季舒眉头一皱道:“你什么意思?”

“世子虽是熟稔兵略,那一战到底借了地利,北境不比演武场,地势开阔平坦,突厥骑兵来去如风,我大安军马极难赶上,往往因此错失战机。”秦裕说着气息逐渐急促,目中竟现了几分颓惧之色,“世子不知,那突厥王庭之中藏有一支铁甲军,人数虽仅有万余,却是由突厥各部最为剽悍的人马组成,人与马皆身披重甲,全无死角,刀枪箭矢根本无法破防,每每交战之时我军阵型便被冲散,竟是一点胜算也无。”

季舒想了想道:“重甲军威力虽强,灵活性却是不如轻骑的……”

不等她说完秦裕便说道:“世子所言不差,那等重甲对马力要求极高,若是寻常马匹,灵活性自然要折损许多,我军即便不是敌手也能趁机脱逃,可若是神驹玉雪飞龙呢?”

季舒眼皮一跳,沉声道:“不可能,即便突厥人搜遍了北地草原,也决然寻不到那么多的玉雪飞龙!”

秦裕没有否认,惨淡地笑了笑,“玉雪飞龙确实稀世罕有,那些马虽不是纯种的玉雪飞龙,也是由玉雪飞龙与其它良驹杂育而生,虽比不得玉雪飞龙日行千里,可几副重甲却是耐得住的。”

季舒不说话了,大白便是纯种的玉雪飞龙,她深知这样的马匹究竟有多强。

“那日若不是我察觉情况不对,带兵出城去救应爹爹,而后侥幸逃得一命,恐怕那铁甲军仍是被突厥藏得好好的。”秦裕捂着胸口,脸色越发苍白了,“突厥所图甚大,暗中准备了这么多年,这支军队再现之日,想必便是决平关城破之时。”

季舒不置可否,抬眸扫了他一眼,“有胆子与拓跋弘拼命,却没胆子再面对那铁甲军吗?”

秦裕一怔,正欲开口争辩,却见那人拂袖而去。

“小将军伤口尚未痊愈,还得修养一段时日才是。绯烟,你好生照看小将军。”沈浥尘温和地嘱咐了一番后,抱着小白跟了出去。

季舒在门外候着,见沈浥尘行来,两人并肩离去。

“你早便知道那家伙已经醒了?”走了一段路后,季舒懒懒地问道,面上一点也无知晓突厥藏有重大杀器的隐忧。

沈浥尘颔首道:“数日之前绯烟便与我说秦裕已无性命之忧,按脉象来看已有醒转之像,可他久久不醒,想来是心有疑虑,我便也并未拆穿。”

疑虑什么?不就是疑虑她季舒么?季舒撇了撇嘴,无甚表情的说道:“算他有点小聪明。”

“若无这点小聪明,也不值你方才摆出那副样子震慑他了。”沈浥尘轻声笑了笑,心思一转突然说道,“我原还想着提醒你一二的,谁知你自己竟发现了,如何发现的?”

“药。”

“嗯?你竟还懂医术药理不成?”沈浥尘奇道。

“久病成医嘛,那汤药的味道我一闻便知不是吊命的药,因此猜测他的伤应是好了不少,便出言试探了一番,也怪他自个沉不住气露了马脚。”季舒没说的是,她早几年大大小小的伤都受过,只要是外伤,那药味一闻她便能故摸出伤到了何种程度。

“原来如此。”沈浥尘不疑有他,继续说道,“秦裕方才所言想必你也早有察觉,这平都之中、朝堂之上,恐怕确有人与突厥勾结。”

“我明白,拓跋弘虽然自大,可依他的脾性,既与我以三年盟约做赌,便是败了,也断然不会影响到他的图谋,不管他是何居心,说到底他需要时间,我也是。”季舒仰头看着上空高挂着的曜日,微微眯着眼,轻声道,“三年么?我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沈浥尘见她心中有数,便也不再多言,伸手逗弄着怀中的小白,小白自上次予她血液后便一直在沉睡,最近方才苏醒,又恢复了往日的捣乱黏人,看它这般,沈浥尘暗暗想着应当是无碍了。

季舒瞥了眼她怀中被顺着毛一脸享受的某狐狸,暂且抛开了那些阴诡谋算,眉头一皱只觉分外碍眼,于是伸手一抓便将小白拎了起来,在手上颠了几下,不顾它的扑腾把它放在了地上,言之凿凿地说道:“看看你这一身肥膘,自己走,不然不许吃东西。”

小白状似抗议地低低叫唤了几声,眼睛一眨本打算向沈浥尘装可怜寻求庇护,可看她扫了眼某人,眉梢眼角尽是笑意,紫色的眼睛转了转,身形一闪颇有自知之明地蹿去了别处。

没了小白,季舒掩唇清了清嗓子,意图掩饰下自己太过明目张胆的用意,而后牵过沈浥尘垂在身侧的手,“你还未用早膳吧?子洲时常与我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走,咱们先用膳。”

沈浥尘不动,也不拆穿她,好笑的说道:“他还与你说什么了?”

“他还说……说我身上有伤难得清闲几日,其他的事不用我操心,让我……”季舒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继续说道,“让我放心陪你。”

沈浥尘脸上蓦地一热,瞋了她一眼后稍稍撇开了头,有些羞恼地说道:“谁要你陪。”

说完以后沈浥尘又觉自己这话说得分外矫情,赶忙抬起一手敲了下她的额头,试图分散她的注意,正色道:“不许污蔑子洲。”

“那……”季舒灵机一动,机智地改口道,“是我自己太闲了,就想找个人一起,嗯……想让你陪陪我。”

沈浥尘闻言轻咬着下唇,自从那夜过后,季舒便主动得很,她心知自己在这方面断然比不过这人,心中虽是羞赧,到底未再出言。

季舒见她默认了,唇角一勾,乐呵呵地跟着她一道回了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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