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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出,营地内外无不人心浮动,不少主杀派的将领当夜纷纷前往帅帐请求季舒收回成命,只是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又尽数被季舒给屏退了出来。
“将军,你说世子这究竟是怎么想的?留着那些祸害日后必会生乱啊。”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便问向了打头的典戎。
风刀刮在脸上,典戎默不作声,他也整不明白季舒此举用意,要说对那妖僧杀心最重的人,她绝对能排进头三,不杀那些教徒也就罢了,竟还决定将妖僧送回去,简直匪夷所思。
余下将领见他不作声,纷纷议论起来。
“这两日世子一直未出帅帐,今日与何郡守起争执时也很是坚定,怎会突然变卦?”
“就是,明明晨间议事时还决定永绝除患的,我看世子也不像那等朝令夕改之人啊。”
有人听了不由小声嘀咕道:“听说傍晚时分世子妃去见过世子。”
听见这话,典戎当即瞪了眼那人,瓮声瓮气地说道:“吵吵什么,不过就是两日,等便是了。我看你们是太闲了,都给老子滚回去看好手下士兵,要是从哪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一律军法处置!”
众人闻言当即噤声,很快便四散了去,典戎冷哼一声,正要往自己营帐行去,却见前方何洛带着群人走来。
典戎眼珠一转,笑着迎上前道:“呦,何大人也是要去见世子吗?”
与典戎相反,何洛这次站在了主防派,虽说季舒撤回了夜袭的命令,可她决意放回妖僧的举动主防派也并不赞同,何洛午间是见过沈浥尘的,心知此事多半与她有关,奈何其他人俱都提议来劝季舒,他推脱不过,便也来了。
虽说看法相左,也并不碍着两人的交情,何洛坦然问道:“看来典将军刚从世子帐中出来,不知将军可从世子那探得了什么口风?”
典戎嘿嘿一笑,“口风没有,倒是挨了顿数落。”说着他便看了眼何洛身后的一众人,劝他们道:“世子似乎心情不好,各位还是别去触霉头了。”
众人闻言,大多萌生退意,不过还是有人忍不住问道:“世子当真执意要放回那妖僧?”
典戎笑意一收,黝黑的面容便显严肃,只见他说道:“说句不中听的,没见结果之前,咱们谁也猜不出世子的用意,说到底也是我们无能,想不出其他的好法子,如今世子既有了决策,我们听令就是。”
众人哑然,大多面有惭色,何洛适时说道:“行了,也就两日的功夫,都回去吧。”
两人联手劝走了这些人后,何洛再次看向典戎,皱眉道:“世子果真心情不好?”
若真有退敌之策,不该如此表现才是。
“这我也说不上来。”典戎挠了挠头,回忆了一番方才帐中季舒的神情,“虽然看着没有前两日那样忧心忡忡,但感觉世子情绪并不很高。”
何洛闻言,心中愈发担忧,半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若实在不成,也只能造杀孽了。”
典戎素来敬重他,此时见他一脸愁容,不由说道:“那些家伙如此执迷不悟,杀了也是死不足惜,何大人作甚这般自苦?”
何洛心中有些失望,这几日他们因意见分歧,典戎便有些躲着他。
“某问你,杀伐的目的何在?”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典戎脱口便道:“自是为了打败敌人。”
“若只为了征伐而征伐,不过一介武夫。”何洛摇了摇头,用心良苦地说道,“戮人者,终为人所戮,只知一味剿杀,乃草莽所为,多难有善终。”
典戎有些不服气,便是反驳道:“本就是他们不识好歹,世子今日原也打算斩杀他们的。”
“你只见她最终下了如此决定,却不知她心中几多踌躇,城方破时,她便下令少杀伤教徒,即便教徒聚集营外多生事端,未至最后关头,军帐米粮她也不曾吝惜。”
“这些你可有想过?若是换做你,你又会否去做?”
典戎被问得哑然无语,何洛却是继续说道:“可斩百人者,为悍将,可败千人者,为良将,可收万人者,方堪为帅。”
“莫忘了,你如今可不再是杀人取利的贼首,你有悍将之能,有良将之才,可要想成为三军统帅,镇住一方生民,却是远远不够。”
“止戈为武,该狠时狠,该仁时仁,方是智者所为,亦是长久之道。”
典戎听罢久久无言,陪着何洛在寒风中走了许久,临别之际,他学着文人的样子做了个长揖。
其实季舒今夜这命令实是为了镇住营外的二十余万教徒,沈浥尘只说两日后可退敌,季舒信她,便放出了这消息,如此,教徒们这两日也该消停些,两方都能少些伤亡。
果不其然,营外教徒得了消息后,大多奔走相告,一时间,营地外的教徒数量甚至还少了几万,连着两日,也确实没有任何暴.乱发生。
这一切本该叫人心喜,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季舒却越来越感不安,只因这两日不论她如何追问,总被沈浥尘轻巧地避开了话题,隐隐的,她感觉沈浥尘有事瞒她。
就这样,在季舒的焦虑与不安之下,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是日,天气晴好,就连寒冷的空气似乎也有回暖的迹象,这一发现使得教徒们无不欢喜鼓舞,以为是上天显灵,降此祥兆。
因着妖僧的即将释放,周边地区的白莲教教徒闻风而来,此时辕门外已汇集了近三十万众,自瞭望塔上张目看去,只见乌泱泱一片,根本望不到尽头。
与之相对的,辕门内排列的大军则是分外紧绷,个个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眼前的数十万教徒仿佛洪水猛兽,顷刻间便有可能反扑上来。
紧张的情绪如一块巨石投入水中,瞬间便搅得众人心思浮动,凌微捏了捏袖口,掌心的汗意稍稍缓解,他忍不住看向了旁侧一脸肃容的季舒。
“季舒,你真打算将那妖僧放回去?”
纵虎易,再想抓虎就难了,别说拒马前还有数十万虎视眈眈的爪牙。
季舒没有答话,一手摩挲着腰间的带钩,眸中各种情绪翻涌。
整个营地内的军帐几乎都已空了,唯独一处,沈浥尘怔怔地仰头看着上方的天空,天色湛蓝,不见一片云彩。
“小姐,咱们要去辕门看看吗?”碧影不知沈浥尘才是今日这场戏的主角,否则不会有此一问。
沈浥尘收回了视线,垂着眼仍在顾自走神,碧影已是见怪不怪,这两日沈浥尘时常如此,只唯独季舒来时会恢复往日的神采。
她这样的状态很不对劲,伺候她的碧影自然心知肚明,可碍着沈浥尘的命令,碧影也实在不敢向季舒吐露,尤其这两日沈浥尘足不出帐,她也被留在了身边,根本没有机会单独去见季舒。
“将你的剑取来。”许久后,沈浥尘突然出声道。
碧影一愣,她平素用剑,袖中藏有短剑,另有一把佩剑,此刻沈浥尘这话的意思,自是要用那把长剑。
可沈浥尘根本不曾习过武,要剑何用?
将剑拿来递与她,碧影仍自云里雾里,沈浥尘已经提剑行出了营帐,她心里一急,赶忙跟了上去。
此时辕门之前,近三十万的教徒高声齐呼,要求季舒守诺,将妖僧放回。
季舒挥了挥手,当即便有数名士兵将妖僧押来,妖僧被缚于一根圆木之上,眼睛半睁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与当初的韩允何其相似。
一时间,诸将无不愤然,只是摄于季舒的威信,无人敢开口将其留下。
“世子,真给他们啊?”典戎胆子大,又与季舒亲近些,便是忍不住说道,“这要是他们得了人,立刻反攻我们可如何是好?”
季舒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典戎汗毛一竖,立刻住了嘴,暗道季舒这眼神可怕。
妖僧被押来季舒身旁,季舒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静静等着,明眼人都看出了她此刻情绪极差,再无人敢上前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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