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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袍传来的微弱拉力,像是一片拂在心头的轻羽,令季舒本就不坚硬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她不禁暗自苦笑,自己又还能气多久?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劲才没在相见的那一刻将人抱入怀中。
她所求的,也不过是欲让沈浥尘服个软罢了。
久等不到季舒的回话,沈浥尘心口闷窒,几乎无法呼吸,僵硬地收回手,好半晌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你……那你如何才可不气了?”
回头看着她,明知多半不会有结果,季舒还是忍不住说道:“若我要你留下呢?”
果不其然,沈浥尘一听这话,面上原就不多的血色瞬间散尽,似无法承受,她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颤着声道:“你知道的……我没办法……”
不待她继续说下去,季舒忍着剜心之痛,苦笑着说道:“那你我便当真老死不再往来?”
沈浥尘呼吸一窒,再无法吐出半个字,这是她一直不愿去面对的问题,总想着暂时避开便好,却从不敢深入去想往后的事,如今却被季舒这样血淋淋地揭了开来。
看着那骤然泛红的双目,季舒心痛不已,却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继续说下去。
有些话,她今日一定要说清楚。
“这几日我想了许多,你总怕我哪一刻当真如你所见那般,便一味想避着我,可你此去百越,能否再回中原尚是两说,大安又战乱四起,我无法袖手不管,可战场哪有不败的神话?”
季舒说着亦不觉红了眼,“有时想想当真害怕……怕还未见着你,便不知埋骨何处……”
泪水似断了线的晶珠,接连滑落面颊,沈浥尘紧咬着唇瓣不住摇头,而后更是背过身子,将手捂着唇。
“不会……不会有错的,那日的雷雨,你也瞧见了,我所预见的……没有分毫偏差……”
多少次午夜梦回,总觉掌心沾满了滚热的鲜血,那样真实的感觉,比任何言辞都要让她惧怕。
她该如何?又能如何?当真等着那一日到来吗?沈浥尘无数次问过自己,她真的做不到。
季舒动了动唇,却无法反驳,这也是她最恨的地方,她有多希望沈浥尘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身具那般危险而让人无可奈何的血脉。
如此,便最终真是那般结局,她又岂会退却半分?
闭了闭眼,季舒无力地说道:“难道……难道真为了一个还未成真的结果,你我便……死生不复相见?”
沈浥尘勾着身子,肩头微颤,“我只要你安好。”
“可你对我并非无意,叫我如何甘心?!”季舒不甘而愤恨地扳过她的身子,却在看见那满面泪痕时又瞬间蔫了下来,只喃喃低语道,“你不在我身边,我又如何能好?”
沈浥尘看着她,泪眼朦胧,片刻后凄然笑道:“季舒,若易地而处,你待如何?”
季舒一震,若她有一日会杀了沈浥尘……念头不过一动,便是铺天盖地的惊惧绝望。
以己度人,她这才不得不承认,她们两人之间,当真挣不到半分可能。
苦笑一声,季舒认命道:“你既下定决心,我依你便是,只是旁的事情,你也莫再逼我。”
“莫说我死也不愿,便我真认了那一纸和离书,”季舒疾声说着,两手按着她的肩,直视那双含泪的眸子,低哑的嗓音仿佛重若万钧,“你也只消记着,除了你,再不会有旁人。”
“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个沈浥尘让我心动。”
沈浥尘终是忍不住,在泪水决堤的那一刻伏在季舒肩上,指节紧攥着她后背衣衫,哽咽不能语。
拥着怀中纤弱的人,季舒双目通红,却未再落下泪来,若是注定无法更改,她亦不愿最后的日子里,尽是这般不堪回想的痛。
放任自己失控半晌,沈浥尘逐渐平复下来,在季舒怀中又偎了片刻,便察觉到了她身上隐约萦绕的几缕浅淡药息。
虽不通医术,沈浥尘却能辨别这并非伤药的气味,稍一思索,当下便明了这是伤寒之药。
脸色猛然一变,她退离了那让人眷恋的怀抱,也顾不得此刻狼狈,心焦如焚地问道:“你染了风寒?”
心知瞒她不过,季舒坦然回道:“现下已是好了。”
眼见那眸中水光又生,季舒心疼不已,忙抬手拭去了些许未干的泪迹,一边笑道:“你还笑我一日日哭个不住,也不瞧瞧自己,一会还怎么回营地?”
“若叫旁人瞧了你这般模样,义兄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届时只怕他要提着锄头来寻我拼命。”
泪意瞬止,沈浥尘一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别开了脸,微恼道:“我这般也不知是谁惹的。”
“自是我的错,只是你好歹收敛些,莫叫耿义掀了我的营帐。”季舒玩笑的同时亦感无奈,耿义今日防她就和防贼似的,每每趁沈浥尘不注意时,便明晃晃地拿眼敌视她。
虽知他是好心,可憋屈也是切实存在的。
唇角刚扬起些许弧度,顷刻又被沈浥尘按了下去,她回头看去,不禁再次确认道:“当真好了?”
季舒轻叹一声,上前将人抱入怀中,而后蹭了蹭她的鬓发,幽幽道:“若是未好,我哪敢这般亲近你?”
长睫颤动,沈浥尘抬手环住了季舒的腰身,心有余悸道:“这么多日,便是不愿见我,也不知给我来封信。”
季舒认错认得极快,当即讨饶道:“是我不好,要打要骂任你,却是不可与我置气。”
“好赖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此时此刻,沈浥尘又哪会真气。
季舒闻言,不禁笑出了声,“我一贯小气得紧,还要劳你多多包涵。”
久违的松快氛围让两人皆是沉醉其中,一时静默相拥着不再多言。
在她怀中静静偎了许久,沈浥尘想起正事,不禁问道:“你将晏家堡弟子带来,不会不妥吗?”
别的不论,她们的行军路线便暴露无遗。
季舒自看出了她心中所忧,出言解释道:“即便不带上他们,只要在博阳郡内,便不可能瞒过他的眼。”
“如今还未撕破脸,他不会蠢到公然动手,我在晏家堡多年,堡中弟子大多应不知他心思,不然我不会毫无所觉。”
“既然如此,何不将他们调来一用?他们个个身怀武艺,便是不能以一敌百,以一当十却是绰绰有余,五百人手扭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战力,同时也算是给他一个警示,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季舒说着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我早已去信典戎,令他带兵前来接应,只要咱们加紧行程出了博阳郡,便再无后顾之忧。”
沈浥尘听罢,提着的那颗心便放回了原处,待至双目红肿消退大半,便提议回营地。
紧了紧双臂,季舒不满地嘟囔道:“回了营地可就不能这般了,你倒是舍得。”
轻推了下她的肩,沈浥尘又气又笑道:“你大病方愈,若再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知她是在担心自己身体,季舒瞬间转忧为喜,受用的同时又不免懊恼,“我有内功护体……”
话未说完,便感觉到了怀中人的挣扎,季舒叹了口气,只好将人松开,“好好好,咱们这便回营。”
两人一路行到营口,先后入了营地,而后又寻了士卒问询,这一问之下,季舒险些气得跳脚。
她的营帐竟足足与沈浥尘隔了大半个营地,不消多问也知是耿义有意为之,一时间当真是有气没处撒。
“好了,你且先回帐中歇着,一会我来寻你。”
沈浥尘略一安抚,便匆匆回了自己营帐,留了季舒不明所以地立在原地。
恐惹人注意,季舒只好依言往相反的方向回了营帐,坐立不安地等待良久,终于等来了沈浥尘。
见她怀中抱了件斗篷,季舒不禁疑道:“怎的不披着?”
睨了季舒一眼,沈浥尘将斗篷展开,而后上前几步,径直将其拢在了她身上。
斗篷方一披上,周身便聚了团暖意,惊诧之下,季舒不禁抬手去摸,那独特的触感令她瞬间变了脸色,讶然道:“雪狐?”
后退一步,见那斗篷与季舒身量相宜,且瞧着极为相衬,沈浥尘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替她将银白的系带系上,一边说道:“上次猎了不少雪狐,我想着这皮子极好,便让下人硝制了做成斗篷。”
鼻头蓦然泛酸,季舒一时无言,她定下那行猎的计划,除却设下圈套诱影魅入网,便是因看上了那雪狐的皮子,欲为沈浥尘裁衣避寒,哪成想种种原因下终没能成,沈浥尘却为她备下了这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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