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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谷城楼上下有数百士兵森严把守,眼神悉数戒备又畏惧地看着沈辞。

“沈辞!你还真敢回来!”城门里一个男人跑出来,一大帮士兵追在他身后,他正想冲到沈辞的马前,士兵们一哄而上抱住他往后拖,他动弹不得,只能满脸涨红对着沈辞怒目而视,“你个贱人生的杂种!你敢绑五少爷,无令擅自带兵出城,你等死吧你!”

沈辞神色淡漠,他身边那名小旗正要撸起袖子骂回去,沈辞便冷声道:“喻书,闭嘴。”

叫喻书的小少年讪讪“哦”了一声,士兵们捂住了那名男子的嘴,生拉硬拽拐回了城里。

谢如琢站在马车上盯着沈辞,桃花眼失了那分灵动,一汪春水像霎时涨了潮,深得看不见底,沈辞吓了一跳,耷拉眼皮避开视线,无端觉得那眼神很是瘆人,不是想打他一顿就是想骂他一通。

“沈总旗,这是怎么回事?”孙秉德走过来问道。

“如元翁所见,卑职无令出城,擅自动兵,以下犯上。”沈辞似是存心跟他过不去,笑得有些讨打,“就这么回事,元翁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孙秉德依然没在意沈辞的态度,又问:“为何要把裴云景绑了?”

沈辞的脸色又有点不耐烦了:“省事,免得麻烦。”

孙秉德也没话说了,总旗把千户绑了,理由只是解决一个麻烦,他本来还对沈辞的无礼有疑,现在看来,此人怕是天生带刺,狂得很。

“城里不方便接纳这么多人,锦衣卫和有官职的大人们先进。”沈辞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一时没注意,语气下意识成了发号施令,“三大营护着其他人在城门外暂时扎营,待城里传了消息再进去。”

众人有一刹的静默,呆呆看着沈辞,旋即又好似没觉出什么不对,三大营的将官已退下整兵去了,其他人也陆续散去准备进城。

孙秉德不咸不淡的目光在沈辞脸上定了一瞬,再移开,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有张扬的傲气,有时却又有征战杀伐淬炼出的锋锐,以及运筹帷幄的沉稳。

和谢如琢一样让他看不透。

沈辞走到谢如琢的马车前,低头道:“请陛下入城。”

头顶上那道目光如凝了霜,沈辞听到谢如琢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的声音:“沈辞,你在做什么?”

沈辞以为他是气自己绑了裴云景,立马回道:“陛下放心,臣一会儿就放了五少爷。”

谁知谢如琢怒意更甚,牙关都在打颤:“放了他,你呢?”

沈辞这下惊住了,抬头茫然地与谢如琢对视,良久,他嘴角轻勾:“陛下也请放心,臣不会死。”

这一世的谢如琢原来这般在意他,担心他,怎能让他不开心?

谢如琢怕自己忍不住对沈辞吼一句“你知不知道你上辈子真的差点死了”,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些,道:“先进城,朕跟你一起去见裴云景。”

冀南被攻陷时,整个绥坊的卫所军就已做好了对敌的准备,沈辞带他们去了卫所军驻扎的营帐旁,那里已提前辟出了一块开阔的空地,并搭好了营帐,显然是留给他们的。

谢如琢见有个士兵低声对沈辞说了什么,沈辞转身就走,他提步也要跟上,孙秉德对锦衣卫使了个眼色,两个千户刷地抽出绣春刀,挡住谢如琢。

“陛下要清楚,这是裴家的地盘。”孙秉德道,“我们还需要裴家的势力,拉拢才是上策。”

谢如琢气笑了:“朕竟不知锦衣卫何时成了元翁的亲卫?对天子刀兵相向,孙秉德,你好大的胆子!”

少年的嗓音怒喊时不失威严,孙秉德看他的眼神却仿佛在看一个胡闹的小孩子,缓缓说道:“方才锦衣卫从这儿的军士嘴里听到一件事,沈辞是裴元恺的私生子,听说在沧州一带不是秘密,裴云景也一直都知道。”

谢如琢懂孙秉德的意思,沈辞毕竟流着裴家的血,裴家不会要他的命。但他更懂裴家都是些什么货色,根本就没人把沈辞当亲人!

“元翁敢杀了朕吗?”谢如琢往前跨了一大步,离刀锋只差一厘。

何小满拽着他往后拉,低声道:“陛下,别意气用事。”

“陛下怎地如此不懂事?”柳燕儿走出营帐,压着声音斥道,“陛下既然知道自己是天子,就要事事以大局为重!裴家的事让裴家自己去处理!”

谢如琢闭眼再睁开,已散去了怒气,由着何小满把他拽得离两把刀远远的,硬碰硬是不成了,他定了心神打算另谋出路。

重活一世,他可以改变一些事,也可以预见未来,让一些事变得顺利,但他也不得不明白,上天是公平的,他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官员们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看着皇帝与两位不欢而散。

谢如琢进了营帐,几番思虑,想起一人来。

“伴伴,你出去时就说朕饿了,你去给朕拿东西吃。”此时已入夜,烛火的光晕在谢如琢的脸上轻颤跳动,“你去找北镇抚司镇抚使卫央,跟他说孙秉德派锦衣卫围了朕的营帐,他会来的。”

何小满疑惑谢如琢是如何认识镇抚使的,又为何笃定了这人会来,他觑了眼帐外的人,无声行礼退下。

沈辞急匆匆地走,就没打算让谢如琢掺和这事,他知道眼下裴家的势力有多重要。

谢如琢在意他就够了,其他的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前世也没死成,总不能重生还没几天,老天爷就反悔了。

裴云景的营帐密密匝匝围了好几圈士兵,看到沈辞走来,大伙儿笑着唤他“老大”。

卫所军世代为军籍,到了如今,大多数人只当混口饭吃,每月领朝廷的薪俸潇洒快活就好,个个都养成了兵油子,谁拳头硬跟谁混。

沈辞从七岁开始就在军营里混,天天跟人打架,一身功夫大半都是这么打出来的,打到十四岁时就没人打得过他了,于是他就成了老大。

“都撤了吧,去给五少爷松绑,把其他人也都放了。”沈辞云淡风轻道。

喻书先炸了毛:“老大,那个病秧子不会放过你的!你没听他之前怎么说的吗!他说除非你杀了他,不然他肯定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那怎么着?真杀了他?”沈辞睨他一眼,“我会死得更快,别害我。”

他们要是真敢杀了裴云景,裴元恺儿子够多,但也够护短,自己的副将被北狄人杀了都非得踏平人家的营帐,一个活口没留,恐怕他们这帮人下场会更惨,喻书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只能喊道:“那你也不能把他放了!”

“赶紧去放人!”沈辞扫视一圈,抬高声音,“其他的事你们不用管,这是我和他的事。”

几个士兵沉默地走进身后营帐,又有几人走到另一个营帐去把裴云景的私兵和亲兵放了。

沈辞几次催促,众人才一步三回头地散去,活像在送他去刑场。

士兵们刚退远,十几个持刀的亲兵就围住了沈辞,先前在城门骂过他的亲兵笑得阴狠:“你现在求求我,等会爷高兴了说不定为你求个情,还能活命。”

沈辞看都没看他,下一瞬,营帐里传出裴云景暴跳如雷的声音:“杜峋!把沈辞给我带进来!”

杜峋正是眼前这个笑起来讨人厌的家伙,他从小就跟着裴云景,是亲兵里混得最好的那个,已是百户,他淡淡吩咐道:“把他的刀卸了。”

没等他们动手,沈辞就干脆利落解了刀,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再面无表情地脱下甲胄,越过那群人,当先一步走进了营帐。

裴云景一看见他,就提着鞭子疾步走上前:“敢绑我?好啊,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鞭梢携着风挥到眼前,沈辞退了半步,微侧头躲开。

裴云景天生长得孱弱,眼窝深,目光幽寒,面皮终日苍白得毫无血色,盯着人时总让人觉得有股死气,再怨毒地对着你笑,更像阴间厉鬼。

“你还敢躲!”裴云景额头上青筋突出,“你们给我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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