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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连忙扶着船舷向外望去——
红衣白马,踏碎春草,冲破雨幕,绝尘而来。
等倩影跃至近处,她们才看清这是个娇小却矫健的少女。她肤如凝脂,但并不像应天城的贵女那样苍白,而是透着朝气与红润。
陶夫人立刻意识到,这就是苏令德。陶夫人连忙微微抬起下巴,摆出骄矜高贵的姿态。
然而,苏令德翻身下马,在护卫的辖制下,气定神闲地向她们走来,却根本不看她们母女一眼,而是端庄有礼地对里间道:“臣女苏令德,叩见天使。”
陶夫人和陶倩语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陶夫人看着苏令德的目光,像淬了毒。要是苏令德说了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打点孙公公虽然不难,但也得费一番功夫。
孙公公瞥了苏令德一眼:“你就是那个自请冲喜的苏姑娘?可叫咱家好等哪。”
“臣女方才刚惊闻涠洲王有恙,还多亏陶大将军派兵遣将前来相告,臣女才知原来我八字与涠洲王相合,兴或可以给涠洲王冲喜。”苏令德毫不迟疑地道:“臣女一听到消息,立刻就来请天
使恩准。”
她盈盈相拜。
陶夫人和陶倩语面面相觑,就连孙公公都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孙公公伸手朝着船下遥遥一指:“你既是自愿的,那这后头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雨幕之中,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一群乌泱泱的人。他们头上都穿戴者最简陋的蓑衣蓑帽,手上拿着的不过是菜刀和锄头,可那视死如归的气势,却让陶夫人和陶倩语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苏令德回头去看了眼,一笑:“臣女自小吃着百家饭长大,这些不过是来送行的乡里乡亲。”她又温和地对身边的使女道:“白芷、白芨,你们俩也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吧。正好跟他们说一声,我会过得很好,不必惦念我。父兄和嫂嫂,还多劳他们照顾。”
白芷和白芨双眼通红地看了苏令德一眼,匆匆奔下船对人群说了几句,却又马不停蹄地奔了回来,固执地站在了苏令德左右。
人群一阵骚动,又很快安静下来。孙公公瞥了眼白芷和白芨,将圣旨交给苏令德,等她领旨谢恩,才漫不经心地背着手道:“那就别耽误功夫了,王爷可等不及了。启程吧。”
陶夫人立刻让心腹鲍嬷嬷把苏令德带进船厢。
苏令德回过头去,最后看了眼站在码头上不愿意离去的人群——他们和她们,教她吹叶唱小调,去换少年渔翁一筐鱼。教她扎进荷花池里,去摸儿臂粗的莲藕。教她纵马蹴鞠,还能舞扇扮郎君。教她围炉望星,再堆个憨憨的雪人。
她以为她会在这个小县城里,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的。
白芷语带哭腔:“姑娘,我们还没来得及跟老爷、少爷和少夫人说一声。”
“罢啦。”苏令德低眉垂眸,坐回船厢里。她推开窗,凝视着烟雨迷蒙中的愈来愈模糊的堤岸:“他们舍不得我,我也不能害了他们。这选择,就我来做吧。”
陶家有一千种一万种折磨她父兄的办法,也笃定他们无法拒绝,否则就不会连船都已经停在了码头上。
苏令德的唇边仍勾起了淡淡的笑容:“反正我自来淘气,他们还是会疼我这一回。”
她伸手,
去接一捧还落在乐浪县的雨。
鲍嬷嬷却伸手想关窗:“苏姑娘,这没什么好瞧的。您去了应天城就知道了,皇城富贵地,遍地金银,不是这破落地比得上的。”但她怎么也拉不动窗户,定睛一看,才发现苏令德的手稳稳地推着窗扇。
苏令德对她笑了笑,然后侧首对白芷道:“白芷,你去跟陶夫人说。鲍嬷嬷不知道该站哪儿,老挡着我看风景。为免我探出身去不小心掉下船,劳驾她换个知道的来。”
她接了圣旨,就是板上钉钉的涠洲王妃。陶夫人只要不太蠢,就得好吃好喝地供着她。
鲍嬷嬷连忙一把拉住白芷,连声求饶却又话里带刺:“老奴瞧您一直看着窗外,是怕家里没人来,反倒伤了您的心。”
她话音方落,就听白芨兴奋地道:“姑娘!你快看堤岸上,是少爷来了,是少爷来了!”
苏令德猛地看向窗外——杨柳依依,雨线如泪。她看不清人影,却见到阴云重重下,橫刺出一柄长缨枪。一面绣得乱七八糟的朱红色旗子,迎风猎猎而展。
那是哥哥第一次出征归来,她亲手绣了送给他的——她想绣海鹰,结果绣成了胖鸭子。
伴随着白芨兴奋的声音,鲍嬷嬷的脸色铁青,让护卫把苏令德围得水泄不通。人人紧绷地看着她,好像她下一刻就要逃出生天。
苏令德深深地看了一眼堤岸上的人,将这渐行渐远地一切都刻在心上。然后,垂眸,微微一笑。
父兄受制于陶家,她是他们最大的软肋。她去冲喜,才能替他们解围,让他们好好活下去。她知道应天城是龙潭虎穴,但她更知道,不论涠洲王是死是活,她都会竭尽全力,好好地活着。
她伸手,慢慢地关上了船厢的窗户。
“鲍嬷嬷这么大张旗鼓,是要给我做什么珍馐佳肴么?正巧我也饿了,若非鱼翅燕窝,鲍嬷嬷可别端到我桌上来。”
苏令德转过身去,微抬眼帘,泰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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