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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那好歹还有三成呢。”苏令德一喜:“别人都是一线生机,尚能走个云破日出,你怕什么。”
她将他额上的棉布拿开,架着他,让他坐起来,然后从白芷那儿端药给他喝:“反正你去也得去,不去绑着你也能让你去。相太医说了,天师那儿要紧的就是药池,把你往里面一丢不就行了。”
蔡嬷嬷和相太医面面相觑,就连涠洲王都目瞪口呆:“这也行么?”
“这有什么不行?”苏令德弹了弹碗,哄道:“你答应过太后,会喝药的对吧?喝了药,给你吃蜜饯。”
涠洲王一噎,到底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嘴里就被苏令德塞了颗蜜饯。糖水的甜味一下充斥在他的舌尖,冲淡了药的苦涩。
“支叶城偏远蛮荒,虫兽横行,处处毒障。光是路上的时间,一来一回就得一年。我去那种不毛之地,还不如及时行乐,死在应天城富贵窝、温柔乡。”涠洲王品着舌尖的甘甜,笑了笑:“连母后都拿我没法,你又哪来的底气?”
“你是不是跟太后说,要是她逼你,你就索性自我了断?”苏令德收起药碗,也捏了个蜜饯放进嘴里。
涠洲王一愣:“还能这样?”他还当真没来得及用这么无赖的招数。
苏令德眨了眨眼,伸手给他按阳跷脉:“我小时候成天威胁我爹要离家出走,可他要我抄书的时候一次也没省,我也还是没离家出走。你知道为什么吗?”
涠洲王顺从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我该罚,也知道我不想真的离家出走,而且还在我身边放满了看护的人,我
就算想走也走不了。”苏令德一边往上按,一边道:“所以,从今日起,我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至于什么药啊利器啊,你就碰都不要碰了。”
涠洲王哑然失声,半晌才道:“你什么时候能越过本王做主了?”
苏令德便回头朝蔡嬷嬷莞尔一笑:“太后会替我做主的,是吧?”
蔡嬷嬷呆若木鸡,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等你固本培元,我们就去支叶城。”哪个娘亲不盼着孩子活呢,苏令德对赵太后的答案胸有成竹,不用蔡嬷嬷回答,她就已经笃定地说出了答案。
涠洲王越过她的肩膀,看了眼神色复杂的蔡嬷嬷,又将视线落到她的手指上:“若是我不喝药、不用膳、不按穴位,没法固本培元呢?”
苏令德用力按在涠洲王腰间的居髎穴上,看着涠洲王一瞬略带狰狞的脸,道:“那你什么红袖楼、簪花宴一个都去不了,这应天城的富贵窝、温柔乡,你看得见摸不着,跟支叶城又有什么区别?”
“你是懒得治,又不是要寻死,你会这么委屈自己吗?”苏令德看着他,粲然一笑。
涠洲王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的母后,他的皇兄,那么多盼着他活的人,可谁都没像她一样,想到这样一条出路。偏她想得这么理所应当、顺理成章,好像余下那些没想到的人都该自惭形秽。
“有意思,真有意思。”涠洲王哈哈一笑,松缓身体,任由她的手搭在自己脑袋的穴位上:“你说得对,那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能活到哪儿算哪儿。”
他一双丹凤眼,看着她时秋波微转,藏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笑意:“毕竟,我还答应了要带你去簪花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呀。”
*
谷雨时节,正是应天城芍药满城盛开时。簪花宴,也正是簪的“花相”芍药。
苏令德换上男装,推开车窗向外望。暮春百卉过芬芳,行人发髻上纷纷簪着芍药,却留下了三分春意。
涠洲王顺着苏令德的视线向外看,她看红芍药,他便笑:“艳艳锦不如,夭夭桃未可。”等路过簪着白芍药的人,他又摇扇轻叹
:“金屑飞上玲珑雪,风情自比盈盈月。”
苏令德啪地关上车窗,扭过头去看他:“你好煞风景。”
涠洲王一噎,冷漠地伸手道:“把我方才给你的那袋金锞子还回来。”
苏令德眨了眨眼,撒娇讨饶:“乐浪镇不生芍药,你让我安安静静地赏会儿花嘛。”
苏令德说罢,等马车停在码头上,捂着腰间的荷包,利落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码头上停着一艘三层高的楼船,放眼望去,只见粉紫重叠,朱白相印,楼船仿佛就是芍药堆成的。上船的人不是锦衣玉带的王孙贵族,就是手里摇着折扇的文人墨客。间或有几个娇小的身影,也都穿着箭袖男装,羞怯点的,还带着帷帽或珠翳遮面。
涠洲王听见苏令德小小地惊叹一声,他也不由得一笑,“啪”地一下展开折扇,正预备给她好好讲讲,什么是“风雅”。
然而,他却听到苏令德紧接着道:“暮春天还冷,河上风大,还这么多人摇扇子,真不愧是应天城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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