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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却不管那么多,一边给那伤患把脉,一边问道“你的药受伤了,当时只是腰疼,用药之后,腰痛没好全,有一条腿也开始麻痹起来,是不是?”
那受伤的庄稼汉子连忙点点头“正是如此。”
萧遥这时把脉完毕了,点头说道“你这是腰椎本身有问题,平时偶尔也会痛,但不是多严重。但因为这个病症,容易扭伤,一扭伤,就发作起来了。若当寻常的扭伤处理,必定是根治不了的。”
许大夫听到这话,马上道“就是先前隐藏了病情。”
四周围观的人群马上低声对庄家汉子指点起来。
那受伤的庄稼汉子几兄弟听了,当即涨红了脸,就要粗声反驳,但看到萧遥一双妙目看着自己,没好意思骂脏话,因此涨红了脸,不住地道“你胡说!你胡说!”
萧遥看向几个庄稼汉子,温言说道“我相信这位大哥不是故意隐瞒的,庄稼汉子么,平日里干农活重活,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小毛病,熬一熬就过去了,也没当回事,我想这位大哥正是如此。”
那几个庄稼汉子马上点头如捣蒜,看萧遥如同看到知己一般,道“没错,正是如此。我们平常总有这儿那儿不舒服的,也没在意,也不当是病。”
围观的很多小老百姓也不住地点头,萧遥这话,说到他们心里去了。
寻常老百姓,总是这里疼那里疼,因吃饱穿暖就不容易,哪里顾得上那些微小的疼痛?
萧遥点点头,看向许大夫“腰椎有问题,你擅长医治么?”
许大夫摇摇头“老朽擅长的是跌打扭伤这类症候,腰椎方面可去找千金堂的其他大夫。”
受伤的庄稼汉子听了这话,涨红了脸,说道“千金堂诊费不便宜,我如何能付得起?”
其余几个庄稼汉子也连忙点头。
萧遥听了,就道“既如此,我给你开个方子罢。”说完看见旁边有个代笔写书信的落魄书生,便走了过去。
老百姓见萧遥生得好,说话又说到自己心里,对她很是推崇,当她是仙女一般。
可是此时见她走路,居然有些跛,心中顿时涌上无尽的可惜。
生得像仙女一般的美人,居然是个跛子,太可惜了。
萧遥自然听得到众人的惋惜,但是她这些年来经常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早就习惯了,脚步也不停,脸色平和地走到落魄书生跟前便借纸笔写了起来。
萧平闻言,攥紧了小小的拳头,咬着嘴唇,心里再一次发誓,以后一定要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不许任何人嘲笑自己的娘亲。
他其实很想大喊,他娘亲即使脚跛了,也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厉害的人。
可是,他模糊知道,若喊出来,反倒让人更注意到自己娘亲的脚,所以还是决定忍着。
书生看着写药方的萧遥,扬声说道“这位娘子知道老百姓的苦楚,又心地善良,心灵真是罕见的美丽!”
正在低头写药方的萧遥闻言,知道他这是跟那些指点自己是个跛子的人说的,当即微微一笑。
四周指点的人听了这话,都不好再说,又觉得自己那样指点萧遥过分,愧疚之余,对萧遥便满口夸赞。
萧平听到这些夸赞,心里头的怒火慢慢消退,渐渐变成了自豪。
他就知道,自己的娘亲能考医术得到很多人的敬佩。
萧遥没理会那么多,写好药方之后,谢过书生,将药方交给那几个庄稼汉子,说道“这药方分外敷内用两种,用药并不贵,你拿去照方抓药吧。另外,短时间内别弯腰,别干重活,最好先卧床休息。”
她在乡间遇见不少这类病患,为了方便,制作了对症的药丸以及膏药贴,但因为这次要进城,制作得并不多,早已用完,所以此刻无法给这庄稼汉字用。
庄家汉子接过萧遥给开的药方,对萧遥千恩万谢,嗫嚅几句,又问“不知大夫这诊费是多少?”
萧遥笑道“我每日都会义诊一次,不收钱,大哥运气好,遇上了,所以,不用给诊费。”
人群中的老百姓听了这话,看着笑语盈盈的萧遥,忍不住再次赞萧遥人美心善。
那庄稼汉子和家人听了,也再次对萧遥千恩万谢。
其中一个则将手里提着的一袋子新鲜瓜果直接递给萧遥“这是我们乡下自己种的,也不值什么钱。娘子好意医治我大哥,我们也不能毫无表示……”
萧遥推辞两遍,见他们坚持要给自己,便将那瓜果收下来了。
蓬山看着人群中的萧遥,忍不住道“这真的是那位萧娘子么?和过去完全不同了,她如今看起来,仿佛在发光。”
多路也点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脸上带着笑容的明媚女子,道“人也很善良,最重要的是,非常温柔!”
即使多年过去,他们还记得在尚书府里的萧遥是如何疯狂和歇斯底里的,她和温柔这个词沾不上半点关系。
可是此刻,她看起来就是很温柔,而且带着安抚人的笑容,显得十分美好。
韩半阙没有说话,多年为官的生涯让他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想法,因此俊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是心里,也是十分吃惊。
这辈子,他见过很多事,可是还从来没有一件事让他如此吃惊。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萧遥那个骄纵得叫人避之不及的女子,居然也有这样温和的表情,这样灿烂的笑容,这样淡然从容的姿态。
若非这世上不可能有两个拥有倾国倾城貌同时又跛了脚的女子,他都要以为这不是萧遥了。
许大夫站在一旁,看着在人群中微笑的萧遥,陷入了沉默。
回过神来,看到萧遥准备带人回家,忙快步走了上来“萧娘子请留步。”
萧遥停下脚步“许大夫可是有事?”
许大夫看了看四周,见很多老百姓都在注视着,便指了指旁边一个不大的小酒馆,说道“不知萧娘子,可方便到里头坐着说话?”
萧遥看了看许大夫的神色,点了点头,牵着萧平的手,留下宝生看马车,带着香草一块儿进了小酒馆。
韩半阙看着萧遥牵着孩子和许大夫进了小酒馆,半晌没有回神。
直到街边的喧闹声响起,他才将思绪收回,看向自己的两个随从“走罢。”
蓬山和多路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小酒馆,这才和韩半阙一道回去。
如果萧娘子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脾气,那他们倒不怕她来寻大爷。
讲道理的人,他们都知道如何应对。
三人快走到府衙时,蓬山忽然开口问韩半阙“大爷,萧娘子也在城中,可要通知季姑娘?”
韩半阙摇摇头,眸子里恢复了过去的淡然,点点头“不必。”
萧遥如今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他是不可能关注一个陌生人的行踪的。
小酒馆内,许大夫看向萧遥“萧姑娘为何两次对我施以援手?”
萧遥道“我帮的,不是你,而是医术。你医德不好,可是凡事有一说一,该是你的错,我绝不多话,但若不是你的问题,我自然愿意据理力争的。”
许大夫听了,注视着萧遥,忍不住道“原先,我以为你是不曾经历过世情的残酷与毒打,才如此天真。可是今日看到你被人耻笑,我便知道,你经历过的,比我经历的多很多。”
萧平听了这话,马上气恼地瞪他。
这庸医,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遥意识到萧平的情绪,温柔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对他笑笑。
其实跛脚她并不介意,因为她仍旧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
可是,她会觉得对不起萧平。
他那么小,就看到有人指点自己的亲娘,偶尔被人笑话,心里一定难受的。
然而这种事是没法可想的,她只能时常开导他,告诉他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并给予他足够的爱。
香草则直接恼怒地道“你胡说什么呢!”
许大夫没理会香草,对萧遥道“我擅长医治跌打损伤,因为祖上是这方面的行家,只是我天赋平庸,能学到的不多。你帮了我两次,我愿借祖上的医术给你一观。里头有将跛脚治好的记载,你可看看,是否有用。”
如果说先前香草和萧平想毒打这许大夫一顿,那么此刻,两人都觉得许大夫异常英伟英俊,马上看向萧遥,恨不得帮萧遥答应下来。
萧遥不是那等矫情的人,听了这话,便道“那我在此便谢过许大夫了。这些年,我到处行医也积累了一些跌打损伤方面的病例,作为回报,也愿借你一观。”
许大夫的眼睛顿时一亮,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问“你当真觉得,大夫擅长一个方面就够了么?”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咳,道,
“实不相瞒,我因只擅长跌打损伤这方面的伤,做坐馆大夫不大受重视,就是进千金堂,也是靠着亲戚的关系。”
萧遥认真地点头“我的确是这般想的。人的精力有限,精于一项,潜心研究,比什么都会好很多,而且更容易研究到前人无法到达的阶段。”
许大夫听了,不住地点头“你这么说很是有理。”又叹息一声,“只可惜,世上并非这样理解的。”
萧遥笑道“这没什么,我们多努力,或许有一天能做到呢。”
许大夫听了这话,看向萧遥,忍不住想。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乐观的心态,她才可以以一介女子之身学医并学有所成,又能从容淡定面对他人对自己跛脚的指点?
他突然发现,自己从前被生活锤炼下来的所谓世故,根本不适合用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
萧遥第二天没有出门,而是再加等许大夫夫妇前来拜访。
许大夫带来的医书有新旧两版,他解释道“旧书乃先祖亲手所著,我怕翻坏了,因此重新誊写了一本,但担心有错漏,因此两本都拿来与你看。”又将旧医书翻到最后几页,道,
“这里是施针要义,因无人教导,很难学会,你可以看看,若能学会,也算好事一桩。”
萧遥谢过许大夫,郑重地接过两部医书,旋即将自己祖上的医书、自己这些年行走时记录下来的跌打损伤病例以及那本《中草药图绘》拿出来给许大夫。
许大夫看到医书以及病例还能淡定,看到上了色彩栩栩如生的《中草药图绘》,当即惊为天人,说话都结巴了“萧娘子,这是你亲手所绘么?”
萧遥含笑点头“是我这些年来的心得。”
许大夫顿时爱不释手,一边小心翼翼地翻看一边道“我敢说,这本书在我们杏林中,可称得上价值连城!看,这草药画得真逼真啊,仿佛和真的草药一样。还有,这些小图,是草药的特征罢?看了这些,绝不会错认了!”
萧遥含笑说道“这本《中草药图绘》的确不错,我曾想过印刷,原本留起来的,可惜费用太贵了,加上需要人工一点一点地上色,所以最终作罢。”
许大夫听了萧遥这话连忙道“萧娘子以后手上有了银钱,还是请人再制作一本罢。你这手绘的图册很珍贵,总翻这本,若弄旧了着实可惜得紧。”
旁边许大夫的娘子张娘子听了,凑过来看这本绘图册,顿时也大为惊艳,不住地点头“这可与那些画家的画儿媲美了,还更逼真呢。依我说,最好装裱起来,省得坏了。”
许大夫一听,忙也点点头“正是,就该装裱起来。”
萧遥听了,也动了心思,旋即点点头“既如此,我得了空,再装裱这画册罢。”
因为想着能存长久些,她是用正经作画的净皮宣纸画的,装裱起来,应该能放很久了。
之后几日,萧遥让香草和宝生忙医馆的事,自己则在家中看许大夫家里的医书,一边看一边抄,顺带教萧平《三字经》。
萧平到底读什么书塾,她还在物色,到如今还不曾定下来。
为人母之后,她才知道,只是为孩子物色一个书塾,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足可以让她操碎了心。
这日,萧遥让萧平在家读书,自己则出门去诊治严家介绍的一个大户病患,顺便拿了自己的《中草药图绘》去装裱。
这大户人家姓郑,做的是绸缎生意,据说有一种绸缎甚至是年年进给宫中的贵人的,因此在当地名气很大,是赫赫有名的大户。
萧遥下了车,就有几个丫头簇拥着一个管事媳妇迎上来,两厢一见面,大家都有些吃惊。
原来,这管事媳妇不是别人,竟是当年季姑娘身边的丫鬟如月。
如月吃惊过后脸上马上端起笑容,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萧遥一番,笑着说道“原来是萧娘子。多年不见,萧娘子可好?”她看得出,萧遥如今是妇人打扮。
旁边几个丫头原本看着萧遥的容色正惊艳,听到如月这话,都有些吃惊,纷纷道“原来如月姐姐认得这位大夫么?”
如月笑道“自然认得。”说完热情地请萧遥进去。
萧遥是来看病的,因此也不怵,微微颔首便跟着如月往里面走。
如月一边走一边含笑问萧遥“萧娘子这些年去了哪里?过得如何?”
萧遥道“到处走了走,过得还好。”别的,就不多废话了。
如月又道“当年萧娘子离开三个月后,我们奶奶便嫁到这里来,因当年侍候的情分,她也把我带过来了。我们老太太不舒服,平素是我们奶奶诊治的,只是进来三哥儿不舒服,我们奶奶照顾三哥儿病倒了,才往外请大夫,不想这大夫,竟是萧娘子,真这是缘分啊。”
萧遥笑笑,和如月说得上是缘分,和季姑娘么,那只能称之为孽缘。
只是不知道向来眼界高于顶的季姑娘,怎么肯嫁到商人家做了商人妇。
尚书府当时对季姑娘极好,怎么不给季姑娘说一个士大夫呢?
萧遥一路走来,发现秦府里头一派园林风光,处处雕琢的假山奇石活水,充分展示出秦家的富庶。
进了二门,萧遥跟着如月直奔秦老太太的院子。
当看到秦老太太虚弱的模样,萧遥就知道,这老太太已经发过一次病了。
屋里两位少奶奶以及贴身丫头们看到萧遥进来,感觉原本暗沉的屋子陡然变得明亮起来,只是,她们的心情,则马上灰暗下来。
如此年轻,如此貌美的女子,当真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么?
别郑重其事请来,医术还不如老三媳妇她们三少奶奶!
穿了一件青衫的丫头上前,引萧遥上前给秦老太太把脉。
萧遥自然看出这些丫头目光中的怀疑,但并不以为意,坐下给秦老太太把脉,把完了,便问道“老太太可是爱吃甜食并各种糕点?难以戒口?”
青衫丫头听了,忙点点头“正是。”看向萧遥的目光,也比原先明亮了许多。
虽然严家一再说这位大夫虽然是女子,但医术高明,但是她们看到进来的是一位罕见的美人,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涌上失望。如今看来,倒是她们小看了人。
萧遥一边开药方一边道“老太太年事已高,得的又是消歇症,这习惯可一定得改,否则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没有法子的。如今我开一张药方以及写下一些注意事项,还请府上劝着老太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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