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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和宝生与蓬山并多路带韩半阙看完安居坊内的设施,走向大夫们议事的地方,见大夫们脸色凝重地四散,不由得上前问道“轻症病人的病情不是好转了么?怎地你们的脸色如此难看?”

孙大夫见了香草,想到萧遥,心里难受,便道“萧大夫也感染上了。”

香草顿时如遭雷击,过了好一会儿,才上去晃着孙大夫问“你说什么?孙大夫,你骗我的,是不是?”

宝生也冲上前“是啊,你是骗我们的罢?中午时,我们娘子还好好的呢。”

韩半阙脸上淡淡的笑意瞬间消失,他的眉头拧了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孙大夫。

孙大夫苦笑“此时此刻,老夫如何会开这种玩笑?”

这时廖大夫在旁道“也不必太过担心,萧大夫目前是轻症,轻症已经有相对对症的药物医治了,萧大夫喝两天药,想必就能好转。”

香草虽然知道是这么回事,可极为担心萧遥,因此直奔萧遥的帐篷,闯进去问道“娘子,你告诉我,如今是不是难受得厉害?”

韩半阙见了,也忍不住跟了进去。

萧遥正坐在帐篷中翻医书,听到便抬起头,含笑说道“并不算难受,不必担心我。”

香草听到萧遥平静温和的声音,看到萧遥温和明亮的眸子,心里的担忧去了大半,马上说道“那你一定要按时吃药啊,有什么,只管叫我。”

萧遥点了点头。

韩半阙看向萧遥,喉咙哽了哽,缓缓开口“萧大夫,一定会有办法的。”

萧遥点头“那当然了。”说完挥手,让两人出去,顿了顿,见韩半阙走到门口了,忽然加了一句“韩大人,还请不要将我得病一事告诉祁公子。”

韩半阙闻言,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萧遥一眼,最终还是点点头,轻声道“我不会说,可是,他的消息来源,并不止我一个。”

萧遥叹气“能瞒住,便瞒住他罢。”

郑公子隔着一大段距离,正远远地陪他的手下喝酒,这些手下从外地购来了大量药材,很是需要鼓励。

喝完酒,郑公子让手下赶紧离开,自己则走回安居坊里头。

他走在路上,听到不少病人提起萧遥。

郑公子的嘴角翘了起来,萧大夫在这次时疫中做得很好,难怪广大老百姓提起她都是赞的。

只是下一刻,他翘起来的嘴角,瞬间拉直了。

祁公子怀疑自己听错了,连忙拉住一人“你刚才在说什么?怎么萧大夫竟感染了?你骗人的罢?”

那病人眼圈红红的,满是愧疚“我何曾骗人?咱们这安居坊内都传遍了,萧大夫为了救治我们,自己也感染上时疫了,如今正在自己的帐篷内隔离呢。”

“老天不长眼,怎么能让萧大夫也病了呢?”

郑公子听不下去了,用上轻功,如同一阵风似的冲向萧遥的帐篷。

萧遥看到郑公子,见他面带焦急和忧虑,知道他定是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便笑道“不必担心,我目前只是轻症,而轻症已经有相对对症的药物,我多喝药汤,很快会好转。”

郑公子看着萧遥,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如果好起来,你愿意离开这里么?”

萧遥摇摇头“不会。我要留下来,只要不倒下,我便不会离开。”

她是个大夫,她不能在好转之后,反而跑了。

郑公子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既有失望,又有理当如此的了然之色。

他就知道,萧遥是不会离开的。

萧遥看着郑公子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下去。

她在郑公子来之前,给自己把了脉,发现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乐观。

从脉搏来看,她的病情类似轻症,可又略有不同,反而有点像要向重症转变的阶段。

只是到底如何,还需要继续观察。

一般而言,这个时疫从轻症到重症,是有个发病过程的。

可是她从轻症到重症转变得如此迅猛,极有可能是这时疫发生变异了。

如果是,那是个很可怕的消息。

萧遥马上叫门外的人,让他们去请孙大夫过来。

孙大夫来了,萧遥让他留在门外,自己在帐篷内将自己的情况以及所做的猜测告诉孙大夫,让孙大夫与其他大夫商量。

孙大夫听完脸色凝重地离开了,站起身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一方面,是担心萧遥的病情,另一方面,是担心这次时疫会更迅猛地发展。

萧遥当晚睡得不大好,次日起来时,感觉到脑袋一抽一抽的痛,身体也极其乏力,且浑身酸痛。

她意识到,自己真的转为重症了。

一旦到了重症阶段,生命瞬间缩短到只有两日到三日的时间。

萧遥感觉一颗心空落落的,因为在这一刻,她想起萧平。

若她去了,萧平一个人该怎么办?

马先生虽然会对萧平好,可是萧平从此,便没有母亲了。

他从前没有父亲,很快又要没有母亲了。

萧遥的眼睛模糊了起来,她伸手擦了擦眼睛,当眼睛重新清明起来时,她站起来,飞快地去洗漱,随后开始坐下来翻医书,琢磨这次时疫。

她相信,萧平一定会坚强起来的。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与其将时间拿来感伤,不如拿来研究病情呢。

若能研究出来,不但可以自救,还可以救下许多病人。

萧遥沉浸在整理出来的时疫册子里,一点一点地斟酌和修改药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旁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萧遥抬头,看到祁公子,心中恐惧一闪而过,马上道“出去——”

祁公子站在门口“我只是想看看你。”

萧遥道“你看到了,赶紧走。”见祁公子不肯动,便恼怒了起来,“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让你走,你没有听到么?你非要染病,才显得出你的伟大么?”

祁公子看着她,脚步动了动,伸出手,似乎想上前摸摸她,可是在萧遥的目光中,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萧遥“告诉我,你现在的病情。”似是担心萧遥撒谎,又加了一句,“不许撒谎。”

萧遥道“你去找孙大夫,告诉他,我的猜测属实,他便会告诉你。”说完再次驱赶祁公子。

祁公子抿了抿唇,走了。

过了不知多久,帐篷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香草和宝生带着哭腔的声音“娘子——他们是骗人的的,是不是?你昨儿还说,你只是轻症,吃药便能好转的,你昨儿说过的。”

萧遥坐在里头,道“别哭,有空哭不如多给我多送药材,时刻将新的脉案送过来,让我好生琢磨琢磨,兴许能琢磨出可以治病的药呢。”

香草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我听娘子的,娘子一定要好好的。老爷太太去了,老太爷也去了,我便与娘子相依为命,娘子可不能抛下我一个人。”

萧遥听得心酸,忙压下喉咙的酸意,扬声答应。

韩半阙听香草提起从前的事,也忍不住想起从前的萧遥。

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若注定要发生今天这一切,还不如让萧遥永远是从前那个骄纵的萧遥呢。

最起码,那样,她便能好好活着。

头一次,他知道什么叫无力,远比当年知道薛柔进宫为妃时更无力。

郑公子一拳砸在石头上,石头瞬间粉碎了,他扭头看向孙大夫,目光很快又慢慢地,从孙大夫身上移到其他大夫身上“为什么只有她得病?”

孙大夫难过地道“我们也曾讨论过这个问题,兴许是萧大夫是女子,身子骨较一般人弱些。”

香草哭道“我们娘子自老太爷去了之后,便颠沛流离,身子骨自然不好的。季姑娘说是照顾娘子,可是眼看着娘子爱吃那些没营养又伤身的,从来不阻止,反而让娘子多吃……那头白眼狼,下次叫我见着了,我还是要打肿她的脸。不对,若姑娘有什么好歹,我要她偿命!”

一直没有出声的祁公子忽然喝道“闭嘴——”

香草满脸的泪,抬头看了祁公子一眼,又低下头轻声抽泣。

郑公子则轻笑起来,只是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道“打肿她的脸,倒也不难。”

韩半阙木然地站在帐篷前,看着有些破旧的帐篷,忽然很想很想看一看里头那个女子,也不用干什么,只是看一眼。

此时此刻,她是否也如同其他病人那般,满心彷徨?

或者,听到香草的话,想起从前,也满心难过?

这时萧遥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说,你们与其有时间在我这里难过,不如好生去工作,尽快将脉案以及各种药材送过来,好让我为自己和其他病人做点什么。”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没有丝毫的低落与难过。

香草马上擦干脸上的泪水“娘子,我听你的。”

孙大夫等人也点点头,跟萧遥告辞,赶紧回去工作了。

郑公子盯着帐篷看了一阵,忽然一扭身,走了。

祁公子抿了抿薄唇,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韩半阙跟上。

萧遥说得没错,与其难过,不如想办法多为她做点什么。

她如此坚强,如此乐观,如此不屈不挠,他们怎么能落后她太多?

萧遥上午和中午都吃了加剂量的药,没有任何好转的意思,身体更显得沉重。

她马上将这感受反馈给孙大夫,又让孙大夫晚间送医治轻症的药过来。

晚上吃了药,萧遥也没觉得有什么好转,反而越发疲惫了。

她知道,这是病情在凶猛的发作之故。

夜里她在翻医书,脑袋沉得有点抬不起来了,她知道,一定要休息了,不然只怕病情会进一步加重。

清晨,萧遥是被摇醒的。

她有些费力地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上方,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错乱感。

当瞳孔慢慢聚焦,她看到一脸平静的祁公子。

慢慢地,她一下子想起如今的情况,然后一把推开祁公子。

可是祁公子并没有被她推开,而是在她脑后,又放了一只枕头,让她躺得舒服些。

萧遥侧过脑袋,声音沙哑地道“你马上出去——”

祁公子道“萧遥,你不必说别的,我不会出去的。”

萧遥气得想打他,当初她那么费劲将他救回来,他居然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当下侧过脸扯过被子捂住自己的鼻子以及嘴巴,怒道“我救了你两次,你的命是我给的,你得听我的。”

祁公子摇摇头“若你还好好活着,我自然听你的,可是你病了,我不想听你的了。”

萧遥气得很,再次推开他,费力地起身洗漱。

祁公子过来扶她,她一把推开他,随后看到桌上一个灯台,便拿了起来,盘算着打晕了祁公子让人抬出去的可能性。

祁公子抢下她手上的灯台,道“我不闹你了,你快去洗漱,那里堆了很多脉案,还有新鲜采摘的草药。”

萧遥让祁公子远远地坐到一边,这才去洗漱。

洗漱完毕,她再次让祁公子马上离开。

祁公子不肯走,见萧遥一|门|心|思要赶自己走,便沉下俊脸,一步步走向萧遥。

萧遥马上后退,却不肯开口,生怕说话时吐沫飞溅,传染了祁公子。

这时祁公子走到她身前,忽然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压在她的后脑勺上,然后,深深地吻了过来。

唇齿相依,相濡以沫……

萧遥的脑袋瞬间炸开,感觉到阵阵眩晕。

反应过来之后,她一把推开祁公子,红着眼眶大声地道“你疯了——”

祁公子用大拇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睛看着她,全然对她放开自己的满腔的心情,哑声道“是的,我疯了。萧遥,我为你疯狂。”

他轻声,却一字一顿地道,“萧遥,你活,我活,你死,我死。”

萧遥垂下眼睑,道“你混账!”

祁公子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萧遥道“侍候我吃东西,帮我将脉案搬过来。”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萧遥吃了几种自己根据病情改过的药,可是基本上没什么效果。

她越来越难受了,可是却死死忍着。

不止安居坊内,就是城中,也传遍了身为大夫的萧遥也感染了时疫,而且已经到了重症阶段。

皇帝得知太子去了安居坊不肯回来,气得砸了好些东西,得知萧遥到了重症的地步,又是担心又是恐惧,生怕这时疫当真无可控制,大面积爆发,祸及自己,便琢磨着起驾回宫。

薛柔也慌得不行,多次旁敲侧击让皇帝摆驾回宫。

韩半阙回来,便被薛柔拜托去劝皇帝。

他听到她口口声声提的都是皇帝,说话语气温柔娇俏,忍不住问“你如此迫切想回宫,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自己?”

薛柔一愣,瞬间红了眼眶“你怎能如此怀疑我?”

韩半阙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脑海里,却回想起萧遥坚强平静的嗓音,便带着几分讥诮地问“大厨房的醋,可够不够用?”

薛柔一怔,俏脸忽然涨得通红,随后又转变为惨白。

她看着韩半阙脸上的讥讽,忍不住道

“是,我是害怕,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因为害怕,收集一些醋而已,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么?你最近总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可是因为后悔了?可是认为因为我,你才和萧大夫分开?可是,韩半阙,我要告诉你,这不是我的错,这是你自己的错!”

韩半阙垂下眼睑,淡淡地道“与萧大夫无关。”说完不再理会薛柔,转身走了。

他的心情奇差,但也知道,皇帝乃万金之躯,留在此处不合适。

因此,他还是去劝皇帝了。

皇帝极想走,一听韩半阙的话就想顺着台阶下来。

只是,太子给他塑造了那么高大全的形象,若没有好的借口,他便离开,只怕于自己名声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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