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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地方势要豪强们给地方官员们行方便,这地方官员自然要给势要豪右们行方便,这人情世故,讲究的就是你来我往,你帮我,我帮你,这情分便有了,这情分有了,办事自然就方便了。
要不然朝廷问责,就会如同长宁知县事那般,锒铛入狱。
朱祁钰闭目良久,才问道:「这亏空有多少?」
「不可计量,往少了说也要千万银币以上了。」沈翼颤巍巍的说道:「汉文帝时候,朝廷把这四差银从一百二十钱,降到了四十钱,可到了汉武帝时候,这稍微一盘查,才发现,地方诸官,压根就没有降这个税钱,人头丁课,仍一百二十钱,这八十钱的折免,却只是折免给了硕鼠。」
胡濙好生斟酌了一番才说道:「陛下,正统十年,山西、陕西遭了旱灾,山西、陕西流民逾二十万五千
四百余口,逃难到了河南,于谦时任河南巡抚,发河南、怀庆两府积储的粟米救济,彼时这府库哪有什么存粮,于谦也是恩威并重,最终把事儿做成,把流民安抚了下来,又跟河南布政使年福一道,劝农桑,才算是把这二十万流民安置了下来。」
明英宗朱祁镇看于谦其实也不顺眼,于谦一句两袖清风,一巴掌糊在了王振的脸上,打王振的脸,不就是在打朱祁镇的脸吗?
可是朱祁镇能拿于谦怎么办?就以这正统十年,二十万流民从山西、陕西到河南求活之事,这一个处置不好,就是翻版的叶宗留、邓茂七百万之众民乱,危急江山社稷的大事。
朱祁镇只能眼不见为净,把于谦放任地方了。
夺门之变后的明英宗,心一横,把于谦给杀了,而后便是天顺不顺了。
胡濙说于谦没有良策,那不是胡说,胡淡在永乐年间巡抚地方十六年,于谦更是在地方履任二十五年,别人不清楚地方府库是什么德行,于谦显然是非常清楚的。
这正统十年,于谦调动河南府、怀庆府府库赈济,这府库里一粒米都没有,于谦到底是怎么说服势要豪右们拿出了这些粮食,又是怎么说服当地的大户们,拿出了土地给流民耕种,胡濙并不清楚,可是经年老吏的胡濙,却清楚的知道,绝对不是讲道理讲出来的,估计也是龙头铡一摆,没粮食没地,都得死的路数。
之后于谦从来没有就府库这件事上奏过一二。
于谦之所以不说,完全是这烂摊子,就是个无解的难题,若是有办法,于谦早就摆到台面上分说此事了。
沈翼说的不可计量,可不是糊弄皇帝,更不是能力不够他搞不清楚,他能弄得清楚,他在说,这府库的亏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若是朝廷或者内帑补这个亏空,那压根就补不上。
「这府库挪用由来已久,也不见得是眼下欠下的账,完全是一笔烂账,这到地方的朝廷命官们,一看这府库这般模样,便只能前任怎么干,自己怎么干了,萧规曹随了。」胡濙对为官之道四个字极为精通,这账不见得是景泰年间欠的,指不定烂账烂到了什么时候,查不清楚。
这拆东墙补西墙,拆拆补补,这亏空便越来越大,最终便成了眼下的局面。
「常平仓还好,是朝廷管束,再加上之前就曾稽查过,这府库,则是全烂了。」沈翼补充说明了情况,常平仓是赈灾的粮仓,也是平抑粮价的粮仓,是大明条条块块,条条的具体体现,从管理到任事,都归户部管,情况要好很多,有的虽然有账对不上,但还是说得过去,可是这府库的亏空,便说不过去了。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两手摊开说道:「十年寒窗苦,金榜题名天下闻,奔着治国安天下信念上路的进士们,拿着朝廷给的印绶火牌履任地方,一到地方,自然是想站着把这个官儿给做了,可是这乱七八糟的事儿,便逐渐把意气风发给磨的圆滑了,这吏治就这样变得困难重重。」
你想升迁,你就得听话,否则就跟长宁县令一样,你不听话,朝廷考成你的时候,势要豪右们就会让你见识下这花儿为何这般红,这是常平仓、府库,其他政务也是同理,比如巡河、比如军备、比如劝农桑、比如丁课两赋等等等。
这权力的游戏,就是如此这般的无情。
朱祁钰对这府库亏空有良策吗?同样没有,这笔烂账理清楚容易,可是要解决,难于上青天。
「难,都难,大家,都勉为其难吧。」朱祁钰揉着眉心,颇有些感触的拿起了沈翼的那本奏疏说道:「朕,知道了。」
「臣等告退。」胡濙和沈翼见礼离开了讲武堂聚贤阁。
一出门,沈翼便赶忙说道:「胡少师,沈某今天这奏疏,是不是不该上啊?是不是把天
给捅咕了一个大窟窿出来?」
沈翼是真的拿不准,他也是听胡淡说起,才知道于谦之前就清楚,才知道这事儿于谦兜着不说,他这说出来,不就是捅娄子吗?
而且眼下于谦不在京师,陛下要是发起火来,谁去劝仁恕?
胡濙反而满脸慈善的笑容,胡淡是长辈,沈翼出生的时候,胡淡都是礼部侍郎了,胡濙笑着说道:「景泰年间,无话不说,没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在廷议,又不是在朝议,你要是在朝议上提出来,才是逼着陛下解决此事,失了恭顺之心,这讲武堂聚贤阁里说出来,就是和陛下沟通一二。」
「捅娄子?你忘了咱大明朝陛下才是户部尚书?你不说,你就以为陛下不知道了吗?」
「陛下为何刚才执意让我留下来,有些话,陛下不方便说,便让我说出来,这事儿要能解决,陛下的性子,早就办了,还等你说出来吗?」
「不用患得患失,做好自己的事儿便是。」
胡濙看沈翼一脸迷惑,索性把话说明白了,省的沈翼误会他的意思。
「谢胡少师教诲。」沈翼这才恍然大悟,赶忙道谢。
朱祁钰的确是知道府库亏空的事儿,而且看沈翼为难的样子,也多少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正如胡濙所言,有些话,他这个皇帝不能说,就得臣子开口,朱祁钰老是说姚夔不如胡淡好用,今天换成了姚夔,姚夔并不知道如何处置,甚至都不清楚皇帝为何强留他。
至于府库亏空之事,这种事古今都不稀奇,乾隆朝的两淮提引案不提,就后世独山县衙门搞出那四百亿的楼,不就是在平账吗?指不定多少账在那个烂尾楼里平了账,一个县衙倒霉,好过所有人一起倒霉不是?
随着时间的发展,一个组织的庞大、冗员导致必然的僵化、等等问题,有些能够梳理也必须整治,有些朱祁钰也无能为力,最终只能以一句朕知道了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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