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节 白鹅潭的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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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了起来，文德嗣站在特务艇的后艉楼上，负手而立，一层金色的朝阳笼罩在他的身上，浑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众土著海军官兵们侍立在旁，一个个恭恭敬敬不敢言声。只见文总眺望广州，颇有将“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的豪情。</p>

“又回到战斗过的地方了。”文德嗣低声道。想到当初自己和王、萧二人往返虫洞，筹措资金的事情，不由得感慨万千――几年前在白鹅潭上被冉耀等人用几支小口径步枪和猎枪解救，一行人狼狈而逃的往事又历历在目。</p>

这会，他率领着舰队来到这里，满城的官吏百姓生命财产安全都要取决于他的一念之间，志得意满之情溢于言表。</p>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只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文德嗣忽然哼起了这首他其实并不熟悉的京剧――眼下没有什么比这段词更能表达他的心情了。</p>

陈海阳原本就在后艉楼下，为了不打扰文总的雅兴，他一直没有走上前去。与文德嗣的感慨万千不同，他在考虑下一步的该如何进行。</p>

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超越了军事范围，成了政治仗――特遣舰队一路攻到广州不是为了拿下这座东亚大城市，而是要迫使对方供求和。如何能够施加一定的压力达到自己的目的，又能够不至于让对方干脆来个鱼死网破，分寸拿捏必须非常的准确才行。</p>

“文总，”陈海阳见文德嗣追忆往昔的劲头渐渐淡了下去，这才招呼道，“你看下一步怎么办？”</p>

元老院没有占领广州的打算，他们要得是重开贸易，能够继续从广东得到人力物力和市场。为此，他们不能吓跑了广州的富商们――根据情报局的报告，已经有许多富商从广州逃走，如果真得攻下了广州，整个珠江三角洲就会成为一个“战区”，商人们不敢再来，这城占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p>

文德嗣和陈海阳一路上绞尽脑汁，想得就是怎么搞得轰轰烈烈，却又不至于让广东的官府彻底的关上谈判的大门。</p>

现在战舰已到白鹅潭，和谈工作就要尽快展开――珠江口远征虽然战果赫赫，要是达不到议和的效果，在战略上就是彻底的失败。</p>

陈海阳提议：是否立刻派遣人进入广州递交照会，要城内官吏出城谈判。</p>

“不，这事情不能搞照会――这不成‘两国论’了？李逢节打死也不敢接这个照会的。”文德嗣连连摇头，“只有通过私下接触来传递消息！当官的怎么应付上面他们自有办法，我们得赶快找到联系的渠道。”</p>

对外情报局在广州城内有林佰光等人的潜伏，所以广州城内的状况特遣舰队每天都能收到来自临高总台转发来得电报。</p>

“李逢节几次想与高举接触，高举一直不肯。我看现在可以请情报局的人和高举接触，让他来充当中间人。”文德嗣说，“高举一直是澳洲货的代理商，这层皮他脱不掉，由他来出面合情合理。”</p>

“我们先放几下空炮，吓唬吓唬他们，”陈海阳说，“我就不相信城里的官老爷们能够装聋作哑。”</p>

高举闭门谢客，城里各方无论是谁来相见均称“不在宅中”。这样做并非拿架子――实在是他的地位尴尬，难以相对各方的缘故。</p>

郭逸等人逃走，紫氏产业被相继查封之后，高举已经觉得自己大大的损了面子，为此他很是不快的修书一封，将事情的经过禀告了杨公公。当然，杨公公现在在宫里说不上什么话，不过总还是百足之虫，路子宽，只要逮到什么机会，说不定就能给田家狠狠的上一次眼药。</p>

澄迈战败之后，一部分士绅官员暗中活动，希望他出面去议和，他一面恼恨官府在紫氏产业上让他大大的丢了面子和信誉，一面也不知道这事情背后的水深浅如何，不敢随便出面应承，干脆来个“不在家”，躲在宅子里静观期变。</p>

他足不出户，外面的消息却灵通的很。特遣舰队进入珠江之后一路的“事迹”他全都清楚，这让他又惊又喜。惊得是澳洲人竟然如此的厉害，不但战败了进剿官兵，还一路追杀到了珠江内河。兵锋直指广州――万一双方在广州城下大打出手，广州这片生意人的“乐土”可就要毁于一旦了，喜得是自己总算在这场“绞髡”的考验中没有站错队，不管是官府还是澳洲人，应付得还说得过去――澳洲人卷土重来之际，高家又可以在澳洲货上继续发财。</p>

澳洲人离广州越来越近，声势愈来愈大，他对澳洲人的想法也就完全了然在胸了――他们是要“以战迫和”。</p>

既然是要“和”，就得有接触的渠道。高举自认为整个广东，没有比他更合适充当这个渠道的人物了。不管是官府还是澳洲人，想要媾和都得找他居中。</p>

所以最近一个月来，他又恢复了正常的“在家”的局面，尽管极少见客，见客也不多谈。正是在“待价而沽”，准备狠狠的宰官府和当地的缙绅们一把――要是可能的话，再宰澳洲人一刀。</p>

高举密切的注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在澳洲舰队步步紧逼，城里渐渐风声鹤唳，大户们开始逃命的时候，他毫无所动――他有预感，澳洲人是不会进攻广州的，最多在城外摆摆架势而已。</p>

他已经打好了主意，得等官府的人再次上门来请他去折冲交涉，他才会出面。当然，必须先答应他的一系列条件。他不但要为自己挣回面子，也得为澳洲人挣回面子――当然，还要出一口恶气。一想到田达这小子在自己面前的无礼狂悖的模样，高老爷就忍不下这口气。</p>

这天他刚刚起身，一个人独自吃过早饭，到了办事的院子里，先逗鸟取乐――高举很喜欢养鸟，他和北式养鸟重“音”不同，首先要鸟的样貌美丽，羽毛五彩缤纷才好。所以从西洋各地搜罗来许多中国所不见的名贵鸟类，一只只五彩斑斓，悬在廊檐下煞是好看。</p>

正在人鸟相乐，一派和谐场景之际，忽然外面想起了隆隆的炮声。几只小鸟立刻吓得在笼子里乱撞。高举眉头一皱，循声望去却是白鹅潭方向。</p>

白鹅潭那个地方，除了花艇就是酒楼，哪里来得大炮？难道是澳洲人已经到了白鹅潭？高举正在疑惑间，一个家奴匆匆跑进来，向他禀告“澳洲人的船队已经到了白鹅潭，正在放空炮。”</p>

“放就让他们放吧。”高举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这不过是敲山震虎。</p>

“老爷。”家人又有些迟疑的说道，“田老爷来拜……”</p>

“哪个田老爷？”</p>

“就是田达――”</p>

高举哼了一声：“不在家。”这个卑鄙无耻的东西，他才懒得见。</p>

“他不肯去，非要见您一面，”家人象往日一样立刻领命而去，而是继续关说，“说有场大大的富贵要送与老爷。”</p>

“不见，”高举淡淡道。说着又嘲讽的看了家人一眼，“你得了他多少银子？”</p>

“小的没有……”家人大惊，赶紧辩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