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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郊的闹剧,终还是随着刘邦的圣驾驶入长乐宫,独留上万长安百姓嚎哭不止,而悄然落幕。
在母亲吕雉的鼓励下,扶着老丞相萧何,远远吊在老爹刘邦的御辇之后,刘盈仍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不真实到······
宛如梦境!
——曾几何时,天子刘邦,对刘盈有过如此温颜?
别说是太子刘盈了,便是半年前,还受刘邦极尽恩宠的幼子刘如意,也不过是能得到刘邦几句‘类我’‘聪慧’的称赞。
至于朝中功侯元勋,亦或是刘氏宗亲,那就更别提了。
刘氏宗亲中,同刘邦情谊最深,又感情最好的,无疑便是先太上皇幼子,天子刘邦唯一的胞弟——楚王刘交无疑。
可即便是对这位幼弟,天子刘邦的态度,也更多是随和、亲切。
若是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又或者是刘邦玩儿性大发,半开玩笑着踢刘交的屁股两下,也绝对没人会觉得哪里有问题!
而今天,在朝臣百官、元勋恭候,乃至于长安上万百姓众目睽睽之下,天子刘邦摆出乐一副极尽低微的姿态,说出了那句如果日后,太子有什么做得不对,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太子太计较······
刘邦此言,是在委婉的责备刘盈?
亦或者是对刘盈过去这半年的表现不满,又忧心于日后,才甩下老脸,求长安百姓对刘盈大度一些?
很显然,都不是。
有了今天这一遭,毫不夸张的说待日后,刘邦驾崩,刘盈即立为帝之时,即便是刘盈所在的整个皇宫,都被乱臣贼子所占据,只要刘盈能想办法爬上宫墙之上,甩开膀子振臂一呼,长安十数万百姓,便都会因为刘邦今天的‘恳求’,而挥舞着锄头、钉耙杀入皇宫,拯救刘盈于水火之中!
甚至于,就算刘盈也学着历史上的武帝猪爷,只顾奢靡而横征暴敛,惹得天下民不聊生,只要最终,刘盈能‘迷途知返’,天下百姓看在刘邦今天这个姿态的份儿上,也大概率会既往不咎。
这,便是刘邦今日上演的这场舞台剧,为刘盈带来的丰厚政治遗产。
——在原本的历史上,汉太宗孝文皇帝驾崩之时,曾留下一道诏命皇孙xx颇得朕姿,待其年壮,可王天下。
将这份姓名留白的遗诏,交到太子刘启,也就是后来的汉景帝手中时,刘恒则交代道朕在位二十四载,幸先祖庇佑,得天下民稍敬;日后,若得成器之皇孙可奉宗庙,可录其名讳于此诏,以朕民布发天下,或可稍壮储君之威仪······
最终,这封‘隔代册立太孙’的遗诏,被景帝刘启留存了足足十年。
待吴楚七国之乱平息后,废太子刘荣、杀太子生母粟姬的景帝刘启,才终于在这封先皇遗诏的留白处,写下了‘刘彻’二字。
再后来的事,就可谓是人尽皆知了。
——景帝刘启自感时日无多,便在太子刘彻十七岁的年纪,强撑着半截脖子入土的病躯,为刘彻提前进行了加冠之礼。
不久,景帝刘启驾崩,太子刘彻继位,史称汉世宗孝武皇帝······
而今天,开国皇帝刘邦在长安东郊,在功侯百官、长安百姓见证之下,做出了一个‘我死之后,太子继位,大家多担待’的姿态。
这个姿态对于刘盈的意义,便完全不亚于历史上,汉文帝刘恒为幼孙刘彻所留的那封‘册封遗诏’。
——经过今日这一遭,日后登基为帝的刘盈,最起码也同历史上的武帝刘彻一样,有至少一次胡作非为一生,临死一封罪己诏,便将民心尽数收拾回来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
“这样的机会,谁爱用谁用!”
“孤才不要学刘彻,一辈子到处撒钱,搞得天下民不聊生,老了老了,还要惨兮兮的下罪己诏······”
“暴揍匈奴这事儿,倒是可以学学······”
如是想着,刘盈便在朝臣百官渐渐涌现出敬畏的目光注视下,将腰杆悄然挺得更直了些。
——如果说今天之前,刘盈的太子位,是九成九不会出问题,那自今日起,剩下的那零点一成,也不复存在!
在天子刘邦毫不掩饰意图的表示‘我死之后,太子继位’的当下,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势力,能将刘盈从储君之位上拉下马!
包括刘邦本人,也不例外!
意识到这点之后,刘盈的心绪,便悄然飞到了长乐宫内,那处半年前还热闹不绝,如今却萧凉无比的宣德殿。
“刘如意······”
“孤的好弟弟啊······”
“嘿嘿······”
“也罢。”
“到这个份儿上,也没必要再多计较了······”
·
时隔九个月,当刘邦老迈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长乐宫长信正殿,原本略显冷僻的大殿,嗡时便被一股浓烈的热乎气儿所占据。
在朝臣百官的注视下走上御阶,再次坐上那张尽显威严,于刘邦而言又略有些‘陌生’的御榻,刘邦只不着痕迹的稍一皱眉。
“嗯?”
“先前,不都说帝剑赤霄,为太子奉于御榻之上······”
暗自嘀咕着,刘邦便将略带疑惑地目光,撒向御阶下的刘盈。
在看见刘盈的一刹那,刘邦目光中的那一抹疑惑,便化作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太子手中,所持者何物啊?”
佯装不知的发出一问,刘邦甚至不忘将上半身稍前倾了些,又似是看不清刘盈手中的物什般,将眼睛稍眯起些许。
听闻刘邦此问,刘盈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只神情严肃的跪下来,将手中托盘举上头顶。
“禀父皇!”
“此,乃父皇先前,假儿臣之赤霄天子剑!”
语调极其庄严的道出一语,刘盈又稍将托盘放下些,到胸前的位置。
“得父皇托以监国之重担,往半岁,儿可谓战战兢兢,唯恐行差就错,而坏朝堂大政!”
“幸父皇怜儿,遣曲逆侯携赤霄剑而归,以假儿威仪。”
说到这里,刘盈不忘适时摆出一副心有余悸的僵笑,旋即侧过头,略带感激的殿两侧的朝臣百官笑着一点头,才再度望向上首的天子刘邦。
“父皇出征在外,儿事于朝中公卿百官,于朝政之事多有所得。”
说着,刘盈又神情满是庄严的低下头,看了看手中托盘之上的赤霄剑。
“又赤霄剑代父皇端立长信殿,儿更日夜不忘父皇教诲,不敢稍行错谬。”
“往半岁,儿每因重负而忧心之时,便多至此;然见赤霄剑立于御榻之上,儿只心大安!”
面露回忆之色的道出此语,刘盈便稍敛面上淡笑,再度将手中托盘举过头顶。
“父皇怜儿,以赤霄剑假儿威仪,儿,谨谢父皇之恩!”
“然赤霄剑,乃陛下之御剑,吾汉兴之明证!”
“如此国之重器,可承其重者,唯父皇一人!!!
“今父皇班师,儿自无再假父皇威仪,而监朝政之理;赤霄天子剑,便当还与父皇······”
言罢,刘盈又是将脑袋更沉下去些,静静等候起御阶之上,传来刘邦那极具辨识度的嗓音。
“哦······”
“竟是赤霄······”
不片刻,便见刘邦面带思索的站起身,眯着眼,朝刘盈手中的托盘看了好一会儿。
而后,又见刘邦突而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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