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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武朝,嘉佑十八年。
腊月二十,镐京,大雪。
刺骨寒风呼啸着冲进镐京的大街小巷,从路边富贵人家的园子里,卷出了片片梅瓣,混着鹅毛雪片,纷纷扬扬的扫过一片片庭院、屋瓦。
镐京皇城东南,是一品上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大坊的民安坊。
民安坊的东侧,隔着一条宽有数里的人工运河,则是二品上坊安乐坊。
安乐坊,多贵人。
能在安乐坊扎下基业的,多为朱门紫袍的豪门大户。
最近些年,安乐坊中最有名,最奢遮的大人物,莫过于天恩侯卢旲(tai,通‘大’,通‘日光’)。
占地近千亩,气象恢弘的天恩侯府北面,是侯府后街雨露胡同。
整条后街长近三里,街道南北尽是一座座整整齐齐的院子,居住着泾阳卢氏天恩侯府一脉的各房族人。
雨露胡同最西端,靠着安乐坊一号运河码头,有一处小小的院子。
天寒地冻,运河已经冰封。
天色刚亮,一队队雪橇被膘肥体壮的雪地犬拉拽着,运载着小山一样的柴薪、食盐、米面等日用品,如梭子一般在宽有数里的运河冰面上奔波。
雪橇摩擦冰面的‘嘶嘶’声中,乌黑油亮的长发扎了个单马尾,裹着一件薄薄的青布对襟大棉褂子的卢仚(xia,通‘仙’),拉开小院北面正房的房门,深深的吸了一口冰凉刺骨的寒气。
寒气入腹,浑身一片清凉,卢仚刚毅端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和煦的笑容。
慢悠悠走出房门,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卢仚抬起头,看了看彤云密布的天空。
“呵,瑞雪兆丰年。”
“嚇,呸,呸,错了,错了。应当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哪!”
扳着手指,卢仚喃喃念叨着。
“嘉佑十五年,谢师宴后,酒后滑倒,折了左小腿。”
“嘉佑十六年,谢师宴后,下楼滚倒,折了右小腿。”
“去年的昨日,依旧是族学年底谢师宴后,如厕摔了个大劈叉,折了左大腿。啧,可是你依旧毫无悔过之心。”
“要不,今年就,三腿齐折?”
卢仚微笑,掐指比划着。
“学聪明了呀,昨天族学散学,你说身体不爽利,将谢师宴改到了今天晚上。”
“避开了昨天,你能避开今天?呵!”
“要不要三腿齐折呢?”
“会不会,太残忍了一些?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也就是故意难为我,连着四年,给我出了四道没法做、不能做、做了就惹祸招灾的道论题嘛!”
“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
“我平日里在族学,在族中,都是平平淡淡,平凡无奇的透明人。”
“你无缘无故的刁难我,这是为什么呢?”
“我们什么仇,什么怨?”
低声念叨中,卢仚走到了小院里的水井旁。
大冬天的,卢仚扒光了身上衣衫,抓起水桶,从水井中打了一桶水,劈头盖脸的泼在了自己身上。
如此连泼了七八桶水,浑身热气升腾的卢仚用手指蘸了点粗盐,狠狠的刷了刷牙齿。
刷牙完毕,身上的水已经被体温蒸发殆尽。
卢仚迎着寒风用力的舒展身体,打了个惬意的呵欠,这才将衣衫重新穿上,大步走到了院子的东边。
在东厢房的角落里,这里种了一小片翠竹,虽然寒冬大雪,这一小片竹子依旧青翠欲滴。
卢仚‘嘶嘶’了几声,在被积雪覆盖的竹叶浓密处,一条拇指粗细,三尺多长的小蛇就轻灵的盘着竹竿游了下来。
这条小蛇通体碧绿,鳞片如宝石一般晶莹剔透,没有一般蛇类的阴森狰狞,反而显得有几分灵性可爱。
如此寒冬,普通蛇类早已冬眠冻僵,这条翠蛇却机灵活泼得很。
翠蛇顺着竹竿滑到了卢仚面前,张开精致的小嘴,‘嘶嘶’吐了吐信子。
卢仚从袖子里掏出了两枚新鲜的鸡蛋,翠蛇前半截身体快若闪电向前一扑,就将两颗鸡蛋生生吞了下去。它摇曳着身体,轻轻的磨蹭着卢仚的手掌,显得格外亲昵。
“去,去,好生歇着。”
卢仚拍了拍翠蛇的脑袋,转身走向了后院。
卢仚的这院子,北边一溜五间正房的后面,有半亩大小的一块土地,平日里种了些常见的蔬菜瓜果,如今已经被雪厚厚的盖了一层。
后院正北面,卢仚挖了个一丈见方的水坑。
大冬天的,这水坑里三尺多深的积水已经冻成了冰块。
一只磨盘大小,通体乌黑的鳄龟懒洋洋的趴在冰上。
听到卢仚的脚步声,鳄龟探出了长脖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黄豆大小的眼珠乱转,显得格外灵动,甚至很有几分奸猾。
卢仚蹲在水坑旁,掏出了两块新鲜的瘦猪肉。
鳄龟张开大嘴,一口一块,将两块拳头大小的瘦肉吞下,向卢仚轻轻点了点头,又将脑袋、四肢缩回了龟壳里,静静的趴在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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