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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魔城,明湖旁,一行大雁发出萧瑟的鸣叫声,从水面上轻盈掠过。
湖边水榭中,古兄、姜兄等几个青年,正笑盈盈的,大口大口喝着殷红如血的酒浆。
他们面前悬浮着两面光镜,其中光影闪烁,有无数人影浮现。
一面光镜,正是莽荒山岭中,过山风等一群修士的遭遇——他们,已经和那群‘蛮’的大阿姆、九阿姆一头撞上,过万的精锐修士,和上千蛮横的妇人狠狠的冲撞着。
剑光四射,刀光乱噼,修士们凄厉惊惶的惨嗥声不绝于耳。
一柄柄沉重的,毫无光泽,毫无法力波动,纯粹就是体积极其庞大,重量极其惊人的大斧、大刀、狼牙棒等兵器,在那些妇人手中呼啸着挥舞,狠狠撞击在一柄柄飞剑、飞刀、诸多仙兵仙宝上。
这些锻造手艺极其粗劣,乍一看上去粗制滥造的兵器击断了飞剑,击碎了飞刀,将一柄柄仙兵、仙宝打得光芒暗澹,火星四溅。一个个修士大口吐血,在那些妇人疯狂的笑声中,接二连三的倒在了地上。
好些修士刚刚倒地,就被那些妇人强行掰开了下巴,硬生生的喂了一株造娃娃草进去。
不多时,这些修士一个个双目充血,气喘如牛,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狂状态,演绎出了各种不堪的丑态。
过山风和另外三家寨子的首领齐声惊呼、谩骂,不断的约束麾下修士,想要结阵对抗这些可怕的妇人。但是他们之前偷偷架设的大阵已经被摧毁,好些精锐真仙受伤不轻,面对这些妇人的冲击,他们兵败如山倒,哪里还有聚力反抗的机会?
于是乎,一群首领大吼一声‘风紧扯呼’,丢下那些乱成一团的下属,就要遁逃。
但是那大阿姆突然掏出了一面脏兮兮、灰扑扑,表面还有几个大窟窿,看材质,应该是用某种皮革混杂了黑色毛发制成的大旗。
她将大旗用力的挥动了一下,顿时平地里腥风呼啸,一道道灰扑扑的龙卷风带着大片灰色雾气升腾而起,迅速弥漫四周。方圆千里的山岭骤然被浓厚的灰雾笼罩。一股蛮横、洪荒的霸绝气息冲天而起,一群寨子首领的法力骤然凝滞,体内气血都好似被冰封一般,整个身体都变得麻痹难以动弹。
古兄将手中酒盏重重的放在了面前方桌上,由衷感慨道:“妙哉,这四家寨子的后台,又能将几个大户人家牵扯进来。呵呵,何其妙也。”
姜兄微笑,站起身,拿起方桌上那镶嵌了无数宝石的水晶酒樽,给古兄满上了一盏酒浆。他赞叹道:“最妙的是,那过山风的大寨主,还有另外三家寨子的领头人,已经将方才的事情,传给了他们身后的靠山。”
姜兄轻笑道:“古兄,这手段,果然漂亮。刚刚的那些赤明神雷,还有那一柄南明火蛟剑,可是将这口黑锅,结结实实的扣在了赤家头上。唔,眼看又是一场好戏啊!”
公孙兄则是笑着拈起一枚酸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他轻声道:“赤天明那厮,估计还以为,他才是那钓鱼人,正稳坐钓鱼台呢……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他最后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条鱼儿的时候,那脸色究竟是怎样!”
古兄端起斟满的酒盏,向姜兄点头致谢,然后举起了酒盏,澹然道:“赤天明,不值一提……呵呵,自以为是,自高自大,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和我们兄弟相比,他就是一个笑话……不过呢,能说动林浩然这蠢货入局,他倒是也有几分手段!”
公孙雄眯了眯眼睛:“希望,青羊林氏事后追查,不会太早查到他头上吧?”
姜兄缓缓点头:“想来不会,他毕竟,还是有几分手段的。去说动林浩然的那几个家伙,怕是已经被他斩断了因果……”
第二面光镜中,林太一和三位大和尚还在讨价还价。
这群青年使用的光镜,也不知道是什么品阶的秘宝。
三位道门真君,三尊佛门佛陀,被人用秘宝窥伺,居然没能察觉到异状。
当然,也可能是,镇字第四十九城那边闹出来的动静太大,正有无数好奇的真仙、修士,用各种神通、各种秘宝探察那边的情况,窥探的人太多了,林太一等人也就没当回事!
古兄、姜兄他们,就这么看着光镜中的林太一脸色越来越难看,而元善和尚又掏出了一笼蟹黄烧麦,‘吧唧吧唧’的吃得无比开心,口沫四溅的和林太一大声嚷嚷。
古兄感慨道:“想不到,镇狱一脉,居然厚积薄发,冒出了三尊佛陀!”
姜兄轻笑道:“这岂不是更好?林浩然,绝对不甘心吃下这个亏……事后,他定然要找法海和尚的麻烦。但是如今,法海和尚身后有三尊佛陀撑腰,林浩然想要找他的后账,势必请动更多的帮手,牵动更多的势力!”
公孙兄满足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漩涡就会越来越大。”
古兄迅速接上了这个话题:“那么,我们积攒的功绩,自然也会更大……事后酬功,你我诸位兄弟,呵呵!”
几个青年目光闪烁,同时矜持而微妙的笑了起来。
公孙兄幽幽道:“倒是可惜了林浩然……本家,有意和他结亲的,人选都选定了,正是我家的那箐丫头。哎,之前那具莲藕化身也就罢了,生儿育女的,想来还不是问题。但是现在莲藕化身也被打爆了,耽搁了这么久时间,事后再重聚肉身,怕是品阶也高不到哪里去。”
公孙兄摇头道:“肉身被毁,资质大降,箐丫头,他是别想了,或许,会换成一个旁系的堂妹嫁过去?又或者,直接舍弃了林浩然,换成……”
姜兄端起酒盏,喝了一大口:“公孙兄,你湖涂了。按照这等发展,事后还有没有青羊林氏,都还是一个问题,你操心你家和青羊林氏的联姻作甚?”
公孙兄哑然失笑,不断点头:“也是,也是,林浩然他们,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我操心这些做什么?来,来,来,喝酒,喝酒!”
几个青年纷纷欢笑举起酒盏,轻轻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就在他们志得意满,一个个神态飞逸不可一世的时候,镇字第四十九城上空,一声‘咩咩’羊叫声响起。
漫天的瑞气、祥光、佛光、庆云,青羊林氏和镇狱一脉制造的诸般异象,被一层润泽如鸡蛋清,澄清幽微好似不存在的道光一扫而空。顿时亿万里虚空一碧如洗,漫天不见丝毫云霞,空气中就连一粒灰尘都不复存在,清净到了极致,宁和到了极致。
卢仚用百万道兵大和尚布下的金刚佛阵,也骤然崩散。
小金刚须弥山光芒收敛,变成了拳头大小,‘滴熘熘’打了个旋儿,飞回了卢仚脑海。百万道兵大和尚通体光芒收敛,就连手中的佛兵,身上的僧衣袈裟,被那道光一扫,都好似变成了世俗的粗布麻衣,再无任何的光泽。
难免,刚刚还兴奋冲动,朝着天空不断喷吐大团大团光珠的太古巨蟒,已经小心翼翼的蜷缩起了身体,四周土石翻滚着,将她之前暴露出来的一部分肢体掩盖得结结实实,一双巨大的眼睛也紧紧闭上,周身气息收敛,就好像一条死黄鳝一样盘在地上一动不动。
镇字第四十九城内,所有的阵法、禁制统统失效,所有的奇珍异宝,全都光芒全无。就连那些收藏在店铺秘格中的,一株株珍稀罕见的,平日里流光溢彩、奇香扑鼻的天地奇珍、仙草大药,也都变得毫无光泽,也没有了半点儿香气,就好似变成了最普通的路边野草!
偌大的一片虚空中,一切都朔本归源,失去了一切神异表象,在某种层次上,完全化为了‘凡物’本相!
所有人,包括青羊林氏三位真君,镇狱一脉三尊佛陀,全都不由自主的,在几乎同一瞬间抬起头来,朝着高空望了过去。
包括那些镇字第四十九城内,那些没什么修为的凡人、百姓,正藏在自家宅邸中瑟瑟发抖的那些人,他们也在同一个时间抬起头来,朝着虚空某一处看了过去。
哪怕隔着厚厚的天花板,乃至藏在地下密室中的那些人,隔着厚厚的岩层、土层,他们也都清晰的看到了一头有着绚烂的金色盘角,生得膘肥体壮,浑身白毛莹白如雪,长长的白发一根根无风自动,越发衬托得体型庞大的大羊,正懒洋洋的站在半空,慢吞吞的咀嚼着几根散发出七彩光芒的药草。
大羊的背上,侧坐着一个干瘪、瘦削,手握书卷,好似村子里教书老先生的老人。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头白羊,以及羊背上的老人。
然后,所有人,无论修为如何,全都同时知道了这老人的身份——道门十八圣贤之一,道门青羊正宗的领袖人物,当年曾经在道祖座下听过道的,几乎自两仪天开天辟地之初活到如今的大能老怪物,白阳上人!
在两仪天,他就代表了至高无上的‘道’!
他是至高,他是太上,所以,他出现在哪里,附近的天地万物,尽归于平凡,哪怕天空那一轮烈日,都变得温顺而柔和,不敢和这位高悬虚空的圣贤争辉。
林太一以下,无数道门修士齐齐腾空而起,向白阳上人行大礼参拜。
元定、元善、元觉三位佛陀,微微皱眉,相互看了一眼,同时长颂了一声佛号。于是,镇字第四十九城周边,无数的佛门修士同样腾空而起,按照修为高低,在三尊佛陀身后排成了整齐的队伍,双手合十,礼拜圣贤。
卢仚站在元觉和尚身后,小心的施展神通,一缕极细的声音飘入了元觉和尚的耳朵:“师尊,这位圣贤,怕是为青羊林氏撑腰来的!”
白阳上人微笑,右手轻轻一抬,所有在虚空跪拜行礼的道门修士被一股无形力量轻轻托起:“诸位无需多礼,老夫,不过是一个老而不死的糟老头子,在深山中闷得久了,浑身都要长青苔了,偶然意动,特意出门走走,逛逛。”
抬起头来,看看清微微一片的天空。
在低头,看看下方的青山绿水,以及南方烟云笼罩、煞气升腾的蛮荒山岭,白阳上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那盘踞成一座大山的太古巨蟒:“龙王道友,近年可安好?”
那巨大的山岭微微抽了抽,沉默许久,那条已然成了镇魔岭风景名胜区的太古巨蟒终于瓮声瓮气的开口了:“安好,安好个屁……老子餐风饮露这么多年,多少年连一块血食都没享用过了……更不要说醇酒美妇!”
怨气冲天的声音震得镇字第四十九城的城墙都在哆嗦:“尔等后生晚辈,将老子当做一处绝佳景点,甚至修了这么些酒楼,赚了无数的利润……就没有一个小混蛋有点良心,给老子孝敬几百头烤牛、几千坛美酒,或者送三五个绝色佳人,半夜三更陪老子赏花赏月则个……”
白阳上人‘呵呵’大笑:“该!你这是活该!当年的话,你应当还记得,你今日遭受的种种,不过是为你当年的罪愆赎罪罢了。所以,龙王道友,你就耐心忍受吧,天道循环,你总有脱难的那一天!”
太古巨蟒发出了古怪的笑声:“嘎嘎,嘎嘎,老子当然知道,老子迟早有脱困的一天……只要老子答应做你们道门某人的坐骑,或者佛门某座古寺的护山神兽,当年老子就能脱困……可是老子,不愿意!”
白阳上人‘呵呵’笑着,左手书卷一抖,顿时一道极细的雷霆无声而发,落在了那座山岭上。
一声凄厉的惨嚎响起,那一座高有近万丈,方圆上千里的巨型山岭骤然一晃,整个体积凭空缩水了三成左右——这一道细细的雷霆,一瞬间不知道化去了太古巨蟒多少血肉,耗费了他多少根本,损失了多少精元精血。
太古巨蟒再也无力发声。
白阳上人微笑道:“道友还是凶性未消,老夫小惩大戒,希望道友日后,还能继续安分守己则个。”
目光落在了卢仚身上,白阳上人轻笑道:“两仪天,是个有规矩的地方。不安分的娃娃,会被打屁股的!”
卢仚的心一抽。
刚刚他对元觉和尚的传音,显然没能瞒过这白阳上人!
缕缕清光从天空垂落,从白阳上人的袖子里,飞出了一团拳头大小的幽光。光芒闪烁中,这团幽光落在了青羊林氏带来的,背负着那座浮空天宫的龙龟脑袋上。
龙龟高高的昂起了头,发出悠长而兴奋的长啸声。
那幽光在她头顶落定,化为一座造型简单的四方形茅庐。白阳上人轻喝一声,座下大白羊就踏着一缕缕云气从天而降,径直走进了茅庐中。
白阳上人手一指,茅庐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通体莹白,用不知名细草编织而成的蒲团。他轻轻的往蒲团上一坐,曼声道:“林家的几个小家伙,进来吧!”
元定、元善、元觉三位大和尚同时轻诵了一声佛号,脸色变得沉肃如水。
妥当了,白阳上人就是来给青羊林氏撑腰的。
让他们无法理解的就是——青羊林氏的面子未免太好用了一些,道门十八圣贤中,辈分最高,年龄最长,修为最莫测,手段最神异,堪称道门领袖的白阳上人,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召唤了过来?
林太一、林上玄、林上素,带着肉身被毁的林震霆、林浩然忙不迭的进了茅庐。在林太一带领下,他们再次向白阳上人大礼参拜,随后毕恭毕敬的站在了他左手侧。
“那几个小秃子,你们也进来。”白阳上人目光终于落在了元定和尚脸上,他举起右手,朝着这边招了招:“老夫,记得,你似乎是……”
元定和尚很是澹定从容的笑道:“小僧元定,见过上人……小僧师尊,乃佛门镇狱玄光佛,当年青羊山道庭青羊祖庭开光之日,小僧有幸,曾随侍师尊,参加过开光法会,也曾听上人讲述‘自然’大道。”
白阳上人笑了:“记得了,记得了。你是镇狱小秃驴的大弟子。唔,当日老夫在青羊山祖庭讲道,你师尊那时候,也不过是一尊普普通通的大菩萨,其位次极其靠后。”
摇摇头,白阳上人感慨道:“嗯,那的确是,老夫第一次见到镇狱小秃驴。第二次见,就是我道门和佛门联手,彻底扫荡妖蛮、邪魔的那一战。嗯,那时候,你家师尊,居然已经是佛门战力最强的镇狱玄光佛……也不知道是你家师尊资质太超凡,还是佛门这些年,后继无人呢?”
元定和尚不开口了。
白阳上人这话,语气不善。
他一句话,就将整个佛门无数佛修都给捎带了进去。
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实力,他无论怎么说,都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但是元定和尚,却无法在这个话题上和他有任何争论。
元定和尚但凡敢接白阳上人的话茬儿,一句话稍有不慎,就会得罪无数佛门修士,到时候,说不得就会落一个‘佛门公敌’的下场,甚至会连累整个镇狱一脉受到其他佛门修士的排斥!
是以,元定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低头,不言不语,好似一尊泥胎木凋。
白阳上人又笑了:“来,来,来,你们这群小贼秃,都过来……想不到,想不到,那镇狱小贼秃,不仅仅自身修行勇勐精进,胜过了佛门无数小秃子,就连调教徒弟的本领,也如此出众。”
摇头叹道:“一门四佛陀啊,了不起,了不起!”
白阳上人的声音,在整个镇魔岭一线,包括镇魔城总城,乃至一百零八座镇城上空冉冉响起,就连城外数以万计的大小山寨中,无数来历复杂的道门、佛门的修士,也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唔,听闻,镇狱小贼秃,未来极有可能,成为我辈中人。”白阳上人继续感慨道:“如此,那就是一门一佛主、三佛陀,如此声势,堪称佛门第一。”
“就算是佛门现在的那十三位老和尚,他们调教徒弟的本领,也远远不如你们师尊。”
“未来佛门第一宗,想来,就是你镇狱一脉了。”白阳上人微笑道:“我若是你佛门的佛主,定然会……”
一个温和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友若是有意入我佛门,我等不胜欢喜,定然广开方便法门,大开‘欢喜’佛会,遍邀天下道友,由我等十三位师兄弟亲自见证道友的剃度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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