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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瞬间他们脸色就变了。
那黑疤男抓起那小块炭,扬起脖子,一口吞了下去!
火炭入喉,他眼珠子瞬间往外凸出,根根血丝纵横交错,整张脸都因为痛苦被扯得变形不成模样,喉间发出啊啊低响,那声音磨砺沙哑,像砂纸磨在了钝刀上,渐渐也消失了。
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泥地上蹭出大片大片凌乱的痕迹,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原本懒散做着一切的人们都直起腰,带着难得的震撼,默默注视着那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
“主子知道一定会发怒的……”有人低低道。
“这人无父无母、流浪汉、不识字、不会武功,如今哑了。”最先用精钢爪的青衫少年突然开口,语气平静无波。
那女子首领一直一动不动,近乎冷酷地看着黑疤男在痛苦里挣扎,此刻终于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
一瞬间,仿佛在同伴们的眼底,看见飘飞的雪、彻骨的风、寒风割裂冰山的獠牙、无处遮蔽的冰冷山洞、一群单衣薄衫的小小人儿、卧满一地的狼尸兽尸和孩子的骨骼,大片大片的人血和兽血。
很多年前,那些为活命不择手段拼死挣扎的日子。
她眼神里渐渐也起了黑暗的苦痛。
半晌,她无声挥了挥手。
很久以后,黑疤男在天崩地裂的痛苦里挣扎而出,冷汗涔涔抬起头来,便见一地寂寂,空风徘徊,四面不仅没有人影,甚至那些食物炭火都已不见,连脚印,都没留下一个,仿佛刚才可怕的一切,不过一场梦。
然而他知道那不是梦。
他张开嘴,发出荷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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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述自然不知道刚才那幕带着血色的插曲,茶馆里的对峙还在继续,听见那句跪下求饶,他还仰头笑了笑。
君珂将红砚往身后拉了拉,有点担心地看着他,他这个身份,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话,接下来是不是要开始全武行?哎,她刚学的那几手是不是有用武之地了?是先出腿好呢还是先出拳?万能的扯头皮还有用吗?
君侠女在那内心揣摩演练一招一式,抓紧时间恶补,纳兰述却不急不忙,施施然坐着,笑道“跪下来道歉吗……”
那红衣女子傲然用下巴对着他。
“我不介意给女人下跪,我也不是没跪过。”纳兰述忽然正色道,“如若她们对我有恩,养恩、亲恩、生死相携之恩,别说下跪,拿这条命去也是无妨。”他转头柔和地看君珂一眼,笑笑,“不过除此之外,你便是神仙下凡,国母当面,我不高兴,你也得一边呆着。”
“出去吧,女人们。”他挥挥手,赶蚊子似地,“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你们也别惹我不高兴,活着是件不容易的事,别和自己过不去。”
茶馆内有一刻的沉默,连那几个跋扈的女子都被震了震,纳兰述并不傲气凌人,也不锋芒毕露,甚至闲适清淡,但就是这般闲淡语气,反而更令人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或虚张声势,他的话,就是意旨。
没有雄厚实力和强大自信的男人,是不能有这般居高临下的自如的。
红门教姑们长久行走于官宦贵胄之家,自有一分见识,见纳兰述神情气度,便知碰上了人物,心里已经有几分犹豫,只是这么多人看着,又素来被敬畏惯了,习惯性地要找阶梯下台,手中奇形武器一扬,发出一阵奇异的声音,呜呜咽咽,听得人心中发麻,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那女子厉声道“无知小子!教姑们今日还有要事,不和你计较,先领个小小教训……”手腕一振,衣袖里突然蹿出个油光水滑的黄鼠狼,陶醉地在那股香气里嗅了嗅,霍然扭头,一双绿豆般精光四射的眼睛,紧紧盯住了纳兰述。
那双眼睛在粉色雾气里像一盏绿幽幽的鬼火,飘忽不定,与此同时那东西发出低低的奸笑,声音幽凉,宛如女子阴笑,光天化日之下的茶馆,顿时充满鬼魅气息。
纳兰述在那黄鼠狼蹿出来的时候,先捂住了君珂的口鼻,将她向后一推,雾气越来越浓,君珂听见纳兰述清晰地冷笑一声,而对面那几个女子已经远远让开,口中咕哝着奇怪的音调,似歌唱似咒语,那只小黄鼠狼听着,神情之间阴邪之气更重,随即忽然一抬爪,指住了纳兰述。
纳兰述遥遥被指,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忽然就不动了,君珂一惊,探头看他,却见那家伙眼珠子忽然对她转了转。
君珂叹口气,缩回去了——郡王你什么时候能不玩呢?
那只黄鼠狼跳上桌子,忽然开始做舞蹈之姿,一边舞,一边撕抓胸口,挥臂扬爪,昂头甩臀,它做一切动作,都紧紧盯着纳兰述,眼光不曾稍离,君珂愕然看了半晌,发现这只黄鼠狼,竟然做的像是脱衣动作?
随即便见纳兰述神情僵木,眼睛直直盯着黄鼠狼,也唰一下跳上了桌子,跟着那黄鼠狼的动作,抬手就去解自己胸前衣纽。
君珂抱头叹息。
红砚唰地抬头,目光闪亮。
那几个教姑,露出得意神色。
——任你如何狂妄,今日也要在我神教神兽摄魂之术下,出乖露丑!
远处墙头上却有人在剔牙对话。
“咦,看样子真中术了?”
“得了吧。”
“有种他就脱呗。”这声音甜美,是那个尧羽女子首领,“好久没偷看到他洗澡了,就记得小时候细皮嫩肉的……啧啧。”
一堆人挤在墙头,兴致勃勃,“郡王,支持你,继续玩,脱!脱!脱!”
……
那只黄鼠狼如痴如醉跳它的脱衣舞。
纳兰述的手指已经触及了衣纽。
红门教姑们鼻翼翕动,神情兴奋。
纳兰述突然衣袖一扬。
乱云雾!
起大风!
刹那间平地生风,恍若生出无形巨手,一抓一握,便将四散开的淡红色烟雾收拢压缩,逼成一道剑般的粉红直线,霍地方向倒转,直逼那放出黄鼠狼的红衣女子!
粉雾倒转那一霎,疯狂作舞的黄鼠狼也立即随着雾气的方向转了个身,正对着那施术女子,这东西被雾中药物刺激作舞,越浓的雾气越能令它兴奋,凝成一线的雾气全喷在那女子脸上,黄鼠狼一抬头,绿光大盛的眼睛,顿时盯着了那女子的眸。
那女子猝不及防,已经被反扑的雾气袭脸,她并不怕这妖雾,但毫无准备之下心神也是一慌,散乱心神最易被控,黄鼠狼妖异的绿火一亮,她跟着一抬头,眼光一对,木住了。
四面的女子都是一惊,她们通过声音和药物控制“神兽”,却也无法抵挡陷入疯狂状态的“神兽摄魂目光”,而且被摄的人也不能随意惊醒,只能等黄鼠狼自己移开目光,否则会七窍流血而亡,大惊之下都害怕纳兰述将那红雾转移到自己身上,急急退开,无人敢救那红衣女子。
黄鼠狼在桌上蹦跳。
那女子也蹦上桌。
黄鼠狼做出撕衣姿态。
那女子立即也抬手,“哧——”
纳兰述忽然一挥袖,粉色妖雾散开,恰好遮住了那女子身形。
黄鼠狼对着妖雾作舞,雾里撕扯衣服的裂帛之声不断传来,桌子下渐渐堆了一堆撕碎的衣物……远远观望的百姓发出兴奋的鼓噪,只是可惜浓雾恰好遮挡了那一块,无法得见,也不止纳兰述使用的是什么手法,那浓雾还跟随着跳脱衣舞女子的身形移动,始终将她遮得严密。
红门教姑们齐齐掩住了脸,她们虽然私下生活放荡,但也经不起这等羞辱,若不是纳兰述行事有分寸,今儿红门教姑的脸面就得一落千丈,但饶是如此,只怕今天之后,在这燕京附近,也再难以立足传道。
君珂却在想纳兰述虽然爱玩,但并不是什么事都掺和的人,他似乎对这红门教别有恶感,有什么原因吗?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觉得身边的幺鸡似乎有点不对劲,蠢蠢欲动的样子。
那只黄鼠狼疯狂地跳了一阵,似乎累了,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与此同时幺鸡“嗷唔”一声,闪电似地蹿了出去。
它蹿出去那速度,和刚才黄鼠狼蹿出袖子的速度不可同日而语,那厮如果是音速,幺鸡便是光速,君珂只感觉到身边空气一波动,幺鸡就不见了,再一眨眼,幺鸡已经把那黄鼠狼压在身下了。
那只黄鼠狼骤然被压,连反应都来不及,惊惶之下转头连连眨眼,还想对波戈洛夫斯基同志放电,波戈洛夫斯基同志一巴掌就煽了过去——仙侠小说没告诉你,跨物种恋爱是没好结果的吗?
那只黄鼠狼被幺鸡巨大的爪子拍得发昏,慌乱之中大神也忘记跳了,使出本能——“噗。”
一声裂响,如劈开马桶,一股恶臭弥漫,人人脸色发绿。
幺鸡大怒,坐在黄鼠狼头上,扬尾,撅腚,不甘人后——“噗!”
这回劈开的不是马桶,是粪坑。
君珂早有准备,闪电般捂紧口鼻,红砚昏了过去,纳兰述一个翻身从桌子上栽倒。
黄鼠狼翻着白眼,上气不接下气。
幺鸡咧嘴——比臭?轮得到你?
常胜将军幺鸡将那只给它折腾得奄奄一息的黄鼠狼拎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半晌,算盘似的眼珠子充满困惑。
咦,刚才它在脱啥呢?
等得咱急死了。
真是的,脱了半天也脱不出什么玩意,咱帮你脱!
行动派幺鸡一不做二不休,兴致勃勃将那黄鼠狼按在爪下,爪子一举——
崩!崩!崩!精钢般的利爪依次弹开,日光下锋芒闪耀。
幺鸡落爪,一划。
“哧——”
爱跳脱衣舞的“神兽”,被波戈洛夫斯基同志,当真给脱了皮……
“这狗杀了灵狐!”一声尖叫,几个女子花容失色,她们的领头大姐被羞辱,她们不过愤怒不安,此刻却惊骇欲绝,纷纷抽出武器欲待攻上。
黄鼠狼一死,绿火消失,浓雾散去,那女子顿时显露,外面百姓纷纷探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纳兰述衣袖一挥,大门砰然一声关上。
“我们走!”那赤身女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不堪模样,脸色大变,但竟然并不急着穿衣遮掩,立在原地一扬头,狠狠盯着纳兰述,咬牙道,“山不转水转!天不开,红门开!阁下今日辱我教姑,杀我灵兽,红门上下,从此与阁下势不两立!”
“那是。”纳兰述若无其事,慢悠悠喝茶,“我站着,你们只配跪着,当然‘不两立’。”
那女子恨得发红的眼珠盯着纳兰述,心知这人斗也斗不过,吵也吵不赢,连场面话都别想在他嘴皮子底下兜得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丢掉的场子,只能以后找机会赢回来了。
“走!”她胡乱披了件姐妹的衣裳就向外走,纳兰述欠身,微笑,一派雍容优雅风范,看得人越发牙痒。
那最先挑起事端的少女一直呆呆站在那里,此刻被姐妹们一扯,才怔怔跟上,却还忍不住含泪回望,那领头红衣女子看见,气不打一处来,啪一声煽了她一个耳光。
纳兰述皱皱眉,扭过头去,却在转头的一霎,听见一个翠衣女子附耳在红衣女子身边,低声道“姐姐,今日怎能狼狈而走?日后如何在此地传道?莫不如去求求沈相大人,给这人一点教训,沈相不是很宠爱你的吗?”
纳兰述的头,突然转了过来。
他身子一掠,便掠到那翠衣女子面前,手一伸,那女子便觉得肩头有如被钢爪抓住,动弹不得。
“你刚才在说谁?”纳兰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问。
他一直嬉笑自如,潇洒风华,此刻神情一冷,煞气自生,那翠衣女子被他一盯,竟然惊得浑身一颤,话被截在了喉咙口。
那红衣女子回过头来,想要解救姐妹又不敢,心一横,冷笑扬起下巴,“我们说的是沈相大人,沈相正在此处知府别业作客,是我们姐妹的……朋友,看你模样,也该知道沈相大名,怎么样,怕了吧?”
纳兰述偏着头,盯着那红衣女子,唇角慢慢浮起一抹笑意,他一直都在笑,那种春水流波日光盈盈的明丽笑意,然而此刻的笑,却令人觉得冷,像午夜里单衣赤足走在冰凉的庭院地上,沁人的草尖露珠彻入骨髓,一抬头,看见云破月开,冷辉清光,霜雪一般浇入胸臆。
几个女子齐齐打了个冷战。
随即看见纳兰述放开了那翠衣女子,手势居然还很轻柔,居然还替她将抓皱了的衣服给掸平。
听见他一字字道“是。我、很、怕。”
像是怕她们不相信,他笑意盎然地,悄悄地,又强调了一遍
“我、他、娘、的、实、在、是、太、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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