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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运头戴圆顶红缨大帽,帽沿儿下戴一副刚玉做的蓝宝石小眼镜儿,嘴边噙和田玉烟斗,身着暗纹蓝缎袍,脖颈挂一圈儿西南宝石项链,骑一匹高大健壮的灰毛河曲马,在河湟谷地的官道上捧账本边走边看。
戴大帽儿,&bsp&bsp不冷;戴眼镜儿,不看;噙烟斗儿,不点。
整个人已经脱离实用主义了。
之所以这幅扮相,是因为刘承运这辈子第一次发现,有钱真好。
承运不是没见过钱的人,作为狮子军的大管家,他经手的财富比世上大多数人几辈子都多。
牛羊十万,&bsp&bsp他一手买卖;黄金万两,&bsp&bsp他出库入库;白银三十万两,那更是他一手操办,刘承宗没见过那钱。
但那些钱不是承运自己的,不能动,承运也没想过动。
只有这次,临着新建工厂即将竣工,师成我给工匠下发关于发明创造的赏银,承运因创造狮子票防伪被发了五百两赏票。
他发财了!
整个西宁都知道制作狮子票的布料,是由特殊的织花工艺织成,并辅以染印,都是王家技艺,民间几乎没人能仿造。
但即使东边的王府仿造了狮子票,织造工艺一模一样,还是会被俱尔湾市场识破,而且有一张算一张,&bsp&bsp来多少都会被识破。
在俱尔湾市场,只有承运养的三个孤儿能查验真伪,没人知道为什么,那仨娃娃往黑屋一藏,&bsp&bsp就能验出真伪。
就连承运的丈人王锟都不知原理,只知道五十两以上大额兑银时,要把票交给一個老兵,那老兵给娃娃,只消片刻就知真伪。
王锟担心过老兵和娃娃被收买,承运笑道“那老兵啥都不知道,只知道要保护好娃娃;娃娃也啥都不知道,只知道方法,收买他们有啥用,何况……”
“什么富贵,能比跟在我刘承运身边更富贵?那他只能去找我二哥了。”
其实承运的第二道防伪很简单,狮子票是布票,承运在棉线的棉花原料里掺了羊毛,外表看不出什么,但布票放在火上熏,会有烤羊毛的焦臭味。
没有,就是假的。
真正的防伪,是承运的常识,常和羊毛打交道的人,没有让顶尖织造师做布料的能力;有能力调派顶尖织造师的人,脑子里都不存在羊毛这东西。
得了元帅府的奖赏,起事四年来,承运的存款终于突破了三位数,把他爽坏了。
狠狠地奢侈了一把,花了整整四十八两在俱尔湾置办了一身行头,剩下四百五十两给俱尔湾的婆姨,让她好生孝敬俱尔湾的丈人和二叔二婶。
办完这一切,承运才揣着换来的二两银子零花钱,干起了正事。
正事是改驿为镇,在河湟谷地以保甲制度为基础,搭建一套传达信息至每个角落的架子。
这是二哥交给他的使命,穿上新置办的行头,承运干劲儿十足地拉起了一支两千五百人的军队,自西宁向东开拔。
他从新城找要了王文秀步营一千二百步兵,又从西宁卫拉了冯瓤一千一百旗军,还从日月山铁厂的上天猴那要来二百矿兵,组成五镇班底,带着他们走马上任。
自从拉到这支人马,承运就盘算着队伍划分,他打算让两个步兵百总带两个旗军百户,再添上四十个担任传令兵的驿卒,构成一镇驻军。
如此一来,从西宁到上川口,以五镇十铺的结构,每镇负责四十里河谷,中间加设急递铺,一日之内能把消息从西宁到上川口送两个来回。
而任何一镇遇袭,在半日之内都能至少集结到一千兵马,而一千兵马足够对付河湟任何反叛的地主团练、部落武装。
甚至日后组建团练,五镇还能源源不断地向练兵营每年输送新兵。
事实上承运认为河湟必须练民壮,所以他才要找王文秀要兵,练兵营的军士都能做民兵军官,承运甚至已经写好计划了。
二十个乡保,各乡适龄男丁每月练三天、冬季集中练一个月,学习基础军事知识只是次要。
平时这些青年有接触将官的机会,地方上乡官表现如何、是否有人专权夺利,能从另一个角度汇报;将来东征,也能在运输辎重上提供帮助。
承运信心满满,不过还没走到第一个镇城,就见到东边跑来数骑塘兵,背插小黄旗神色匆匆。
元帅府有规矩,任何人不得阻拦塘骑,即使承运带着军队,也必须闪开官道,就见塘骑横穿他的队伍,又折返回来,为首之人翻身下马拜倒道“三爷,大帅的信。”
承运乐呵呵的接过信,想必是自己穿得太花,塘骑没认出来,他笑眯眯说出一句“哟,是大帅找我。”
展开书信才刚看了开头,面上神色便已凛然。
随行的西宁卫千户冯瓤察觉他神色有变,紧张地小声问道“出啥事了?”
承运没说话,看看左右,把冯瓤拉到一边道“冯兄,二哥说临洮边军与河州土兵过万,自黄河以南向西进军,不是要直捣西宁府,就是要自帅府大军后方合围。”
“那还等什么,赶紧救大帅去啊!”
冯瓤一瞪眼,那架势吓得承运光想给他送俩小孩尝尝,忙伸手道“不,冯兄稍等,等会让我好好……好好想想。”
猛地听说有官军大部朝自己这儿袭来,承运被吓得有点六神无主。
承运到现在身上还挂着辎重营参将的官职,说起来元帅府的将军也有他一号,而且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战场前线。
但他一直以来负责的都是怎么让军队动起来的工作,从来没有负责过军队往哪儿动。
过去身边不是有刘承宗,就是有刘承祖,再不济也有曹耀,都是能拿大主意的人,这种事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此时慌乱之下,他本能地就想找身边知兵的人问计,但冯瓤这一嗓子赶紧救大帅,反倒让承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了。
‘冯瓤太冲动,不能问他。’
他在这正苦思冥想,就有士兵来报告,塘骑又往西跑了,他们还有别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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