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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宁的秋季草木干枯,中秋过完一眨眼,树上的叶子就落个干净。
冬天卷着刺骨寒风袭来,老天爷却没有下雪意思,只是又干又冷,叫人难过。
新城的帅府衙门西楼的二层偏厅,刘承宗专门拿来摆放他的舆图,还在桌上做了一副青海农区的沙盘。
最大的一面墙上满是空白,新城书院的几名生员正根据各方面送来的三十多副小舆图,合作绘制成一副巨大的甘肃地形图。
室内,元帅府的将军们正在油灯温暖的光亮里筹备下一场战争——甘肃。
进驻青海四年,通过王自用、兰州参将师襄、海西知县陈钦岱等人多方汇总,甘肃的情报在刘承宗眼中从未如此清晰。
甘肃巡抚叫白贻清,南直隶常州府武进县人士,进士出身,曾任知府、陕西按察副使监管西宁兵备道、陕西参政等职。
甘肃总兵叫杨嘉谟,年过五旬,相较于白贻清的情报,刘承宗对杨嘉谟更为了解,这人是杨业的后人。
凉州有三支杨家将,分别为杨税、杨胜、杨仲玉,杨嘉谟是杨胜的后人。
元末天下大乱,出身江淮杨氏的杨政率领三子二侄追随朱元璋,杨政的孙子杨文生了四个儿子,其中杨胜因兄长杨雄阵亡于讨元战斗中,补入燕山护卫。
后来杨胜追随燕王朱棣打完靖难全场,五征漠北,受封金吾左卫指挥同知、怀远将军,其子杨斌承袭父职后,于宣德六年请求内调凉州卫。
自那时起,杨氏世袭凉州卫指挥使,二百年间世居武威为将,父子并肩、兄弟联手、儿孙相承,永镇西陲。
传至杨嘉谟,已是第八代了。
另外两支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是祖先在反元时立下战功,后来世代镇守凉州,他们是刘承宗取得甘肃最大的阻力。
除西宁卫之外,甘肃镇下辖十一个卫、三个守御千户所,在万历四十年甘肃巡按徐养量提出‘分协路以重事权’后,如戚继光在蓟镇所做协路改革,甘肃镇也形成了镇、协、路垂直的三级管辖。
具体就是甘肃镇总兵管辖分协副总兵、分协副总兵管辖诸路参将,在此之前副总兵和参将之间是互不同属,都直接受总兵官管理。
本来在万历之后,甘肃变成了五路辖区,但西宁卫独立出来还没多久,就被刘承宗吃掉了,因此如今甘肃的格局依然是四路分守防区。
这四路是庄浪路、凉州路、甘州路、肃州路。
庄浪路,以庄浪河庄浪卫城为中心,防区范围包括庄浪卫、红城子堡、镇羌驿堡。
凉州路,以武威的凉州卫城为中心,防区范围包括永昌卫、镇番卫、凉州卫、古浪守御千户所。
甘州路,以张掖的甘州镇城为中心,防区范围包括甘州五卫、山丹卫、高台守御千户所。
肃州路,以酒泉的肃州卫城为中心,防区范围包括肃州卫和镇夷千户所。
总得来说,甘肃的旗军员额理论在六万以上,营兵数目在两万左右,不过这只是设计的理论上。
实际上甘肃镇是自打明初就缺额,一直缺额一直补,有逃兵就有勾军,很正常,直到调兵出去打几场大败仗、卫所旗军应募营兵,兵实在补不上了只能减额。
这种问题不单单出现在甘肃,各镇都一样,减额是所有人都高兴的事,毕竟军屯田总数是没有大变化的,人少了,吃粮的人就少了。
所以按照元帅府甘肃降兵估计,甘肃的军队不会少于四万,但多也不会多于五万。
包括军队在内,河西有一百六十二万零七百四十四口,集中在凉州、甘州、肃州三块大绿洲上。
过去刘狮子不敢打甘肃的主意,现在他认为必须试一试了。
倒不是因为如今粮草充足,而是他的军队出了点小问题。
中秋之后,驻扎在新城左近的六个材官、野战营就停止了日常训练和队操,分配驻地,修建可供军民两用的营房,进行备冬。
各营士兵的驻地都分配在可供开垦的地带,士兵们在驻地劈柴火、和泥烧砖、挖茅房、盖屋子、杀猪炖肉、腌菜做酱,准备渡过一个温暖而富足的冬天。
这些事情其实并不一定需要军队来做,但一线将领们在中秋之后都向元帅府汇报,战后军中风气不好,建议找点事情做。
具体到每个营,士兵的心态略有不同,但大体上的问题还是出在卫拉特战争来得太快的隐患上。
元帅府几乎是连着打了河湟大战与卫拉特战役,打河湟大战,他们一共有三万军队,其中精兵不过一万;仅仅不到两个月后的卫拉特战役,就把三万军队派上战场,还有两万多的屯牧营保护辎重。
单单上战场的七个战兵营,就有近两万降兵。
这些降兵几乎没有整训,在被俘、投降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被发给军械铠甲,重新编伍奔赴另一个战场。
刘狮子敢这么干,完全因为他们跟着旧东家吃不饱饭,而且对手还是明军极难叛变的蒙古人。
降军在战争中表现出极佳的军事技能与服从性,符合刘狮子对老兵的印象,这让他在战后稍稍轻松。
他或者说整个元帅府的将军们,对投降明军的态度基本都一样……他们眼里的降兵身份,仅限于一场战斗之前。
早在狮子营时代,他们的士兵就一直以降兵为主,单单如今十三个营将一级的高级将领,魏迁儿是投降驿卒、黄胜宵是延水关降兵、阿六是康宁府降将、阿海岱青是喀尔喀降将。
如今都是自己人。
根据他过去的经验,降兵在经历一场战争之后,就会融入老兵,日后的表现就越来越好,说明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就在这些降兵被打败的战役之后,元帅府从大肆封官授勋,除了刘承宗没有称王,已经形成不同于农民军流寇的另一套认同。
那么在这套认同里,就泾渭分明地划出了一条线。
同时刘承宗对降将的政策,也确实把他们区分开来,哪怕在立功封赏上一视同仁,但战前投降保原职、战后投降降品级的规定,也让很多人尽管投降留用,心里也不服气。
最关键的原因还是降兵和军官熟络了。
一开始人们表现好,恰恰是因为有隔阂在。
当这份隔阂跟着硝烟一同散去,降兵与元帅府军官有了些战场友谊,又经历分开种痘,降兵们在海上聚首隔离,闲下来心里就长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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