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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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祁念一眼前的一景一物都被解构成了物质的本源的样子。
她眼前悬浮着无数的星子,&bsp&bsp缠绕着命线,只要她伸手轻轻触碰,就能将这些物质的本质扭转。
只要心念一动,&bsp&bsp她就能触碰到所有人内心最深处的秘密,&bsp&bsp无人能挡。
被那双无机质的眼睛看着,&bsp&bsp星海北觉得,&bsp&bsp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从自己身体中抽离出去了,&bsp&bsp就在刚才。
他看着那双纯白中镶嵌着一圈金线的眼睛,&bsp&bsp恍然觉得,&bsp&bsp他仿佛看见了神明。
那双眼极其缓慢地眨了眨,&bsp&bsp而后,像是明悟了什么一般,弯出一个狡黠的弧度。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一些属于人类的情绪。
就像是被压制在这具躯壳中的那一丝属于人类的灵魂,&bsp&bsp终于占据了上风。
然后,她动了。
森白的骨剑被她右肩流淌下来的血染成半红半白,滴落在光洁的地面。
祁念一眼前,&bsp&bsp似乎重演了一边方才墨无书演示给她看的,沧浪剑真正的剑意。
他的招式、意念、心情,&bsp&bsp被她的双眼重现了出来。
一切就绪,无人能阻。
星海北终于从那种被人摄住魂魄的感觉中挣脱出来,他看着面前骤然而生的变化,气息微沉。
这个剑修此刻的剑意,&bsp&bsp和先前那个很强的男人,&bsp&bsp如出一辙。
似乎连境界都提升了不少。
星海北眸光一沉,&bsp&bsp作出了判断。
她此刻,&bsp&bsp绝对不只是小重山的境界。
祁念一提剑直上,&bsp&bsp万千剑意从她掌中弥漫。
她手中握着神剑,背后横生万顷剑影。
只身一人,如同剑光海,铺天盖地席向星海北。
星海北神色淡然,他身上穿着的神殿白色长衫从肩胛处开裂,露出他坚实的臂膀。
他露出的肢体呈现出一种清透的碧玉色,从肩膀到指尖,都呈现出一种玉的质感,每一处肌理的线条都矫健优美。
碧玉易碎,但星海北却有着万夫莫当之威。
到这时,大家才知道,星海北竟是个体修。
他整个人都化作一尊玉像,时而刚硬,时而柔韧。
任尔剑光万千,他自岿然不动。
潮落之后,晚风徐来。
星海北却发现,不知为何,他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种悲凉之感,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一样,令他动作忍不住有一瞬滞涩。
连同艰难地支撑身体,准备去支援的三人,都感受到了这种莫名的悲苦。
这阵轻柔的晚风来的徐徐不惊,剑风吹动的不仅是他们的发梢,更是他们未曾有过波澜的心湖。
每个人,都仿佛看到了自己最害怕,最不愿面对的事情。
摇光红着眼眶,怔然抬头,看着祁念一又挥出一剑。
微凉的剑气搅乱了他们心中的悲苦,一时令人眼前清明开阔。
惊涛狠狠拍上星海北玉质的躯体,他身型骤然一变,变得无比柔软,融入到了祁念一剑锋之下的惊涛之中,就像一拳打尽棉花里,叫人无处使劲。
到此为止,四剑已出。
她眼眸微眨,一粒晶莹的眼泪落下,落地无声。
空间内寂静无声,星海北低头,看见自己玉质的身体,同样从肩胛骨处开裂,眼中有一丝惊愕。
很快,玉质的躯体中,流淌出属于人类的,鲜红的血。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受伤。
星海北摇头,冷淡道“你的剑确实很厉害,但境界的差距,哪怕是厉害的剑意,也无法弥补。”
她并未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到了他玉质的躯壳下,流淌着的鲜血和心脏,看到了因过渡使用功法后僵直的左臂,看到了他接下她四剑后,不断颤抖着的右手。
祁念一左手扶于额前,眼睛透过手指的缝隙最后确认了一眼,而后缓缓放下手。
“果然,不会有完美无缺,没有漏洞的人。”
沧浪剑的最后一式,月出东山。
东山月明,极暗之时。
星海北扯开肩头凌乱挂着的衣服,露出矫健有力的上半身,玉色纹路重新覆盖上刚才的伤口,包裹住流畅优美的肌理,让他看着更像是一樽精致的玉雕。
像是被惹怒了一般,从他们上七十二层至今,他终于主动出招了。
移形换影间,玉色洪流覆盖了整个七十二层的空间,质感有些像摇光的玄水,粘稠幽深,让人寸步难行。
沧浪剑的最后一剑终了,月光尽头,是星海北毫不犹豫袭来的掌风。
祁念一独自持剑,面对着浩瀚的玉色海,如同一叶轻舟,被风浪裹挟着颠簸。
右肩的伤裂开许久,已经疼到麻木。
千钧一发之际,摇光眸光略沉,竟同样化身玄水。
两种质感不同的液体相激,在空中碰撞出滔天的浪,卷起的浪头将祁念一的身影掩藏了一瞬,不至于被星海别的攻势击中。
紧接着,一张符纸从远处飞驰而来,祁念一本能地正想抬手阻挡,却在看见符纸的瞬间,克制住了自己,任由那张符纸贴在自己的眉心。
此时,意识似乎略有清明。
而星海北在这一掌后,连退几步,重重喘息几声后,又恢复了正常。
仿佛无论怎样,她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远处,是宋之航厉声喊道“她情况不对,我们认输,叫停!”
奈何,转瞬之间,祁念一已经踏着巨浪,立于潮头。
这句话她听到了,但她不愿意。
她想,她不能止步于此。
星海北只是藏锋期,都能让她束手无策,那她后面的敌人呢?
高居云端,贵为仙盟之主,问鼎千秋岁的玉华清呢?
还有横亘于大陆千年的深渊,在天命之中,注定要吞噬她的东西呢?
若她在这里就停下脚步,那之后呢?她如何能再进一步。
祁念一意识有些混沌,她茫然想着,但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啊。
如果天命就是让她看到了自己和亲友未来的结局,却并不让她拥有改变着一切的能力,那她又为何来此一遭?
她想救的人,她还没有履行的誓言,她尚未登上的剑道巅峰,她还有那么多遗憾。
时至今日,她突然想起问心之战后,谢天行问过她的那句话。
——若当你剑势受阻,无法顺心之时呢?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手中剑再也无法成为她的倚仗时,她该如何呢?
纯白的眼眸重新聚焦起神采。
祁念一眼前闪过无数个人影和画面。
她想起慕晚一世颠沛压抑后终于重获新生的喜悦,想起因为天赋神通口不能言的妙音,想起逃家之后从一个凡人误打误撞走上仙途的萧瑶游。
想起她的师兄和师尊。
她想,不会有哪个人生来就是为了牺牲。
她将自己锻造成一把剑,用锋利的外壳包裹着自己的心,为了距离她心中的大道更近一些。
但她忘了,她是一个人,不是一把剑。
她得是持剑者,才能控制好凶险的利刃。
如果她手中剑无法无法撼动敌人哪怕半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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