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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都是晏阳天,好久不下雨了,天气炎热,路边的花草都蔫蔫的打卷了,还蒙上厚厚的灰尘,显得很旧似的,仿若丢弃在仓房里的假花假草。苹苹在路上走着,因为阳光的直射,她也蔫蔫的了,就像她的脾气性格一样,也许是因为无聊,她随手掐了一朵路边的喇叭花,把花瓣捏碎抛向空中,有时也扔在地上,待只剩到花萼,她的目的地还没到呢。这条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像一条丝带弯向远处,在尽头,有几家小吃店,如牛筋面店,煎包店,大饼店,还有一家小餐馆,餐馆虽然不大,也脏兮兮的,但是味道特别好,这个叫苹苹的女孩子就是要到这个小餐馆来吃菜。她轮流在这几家店吃饭,最近这一个月来,有半月的时间是在餐馆吃的,只中午的一顿,因为不是大锅菜,菜价较高,但这周围没有卖便宜菜的店面,想吃菜只有这家。苹苹虽是心疼钱,但人总得吃菜吧。她也只能选择中午吃,因为租的房子极小,房东家的南屋,而且房东规定是不允许租客做饭,怕失火,苹苹也不会做饭,一天两顿饭都在外面买,早上是不吃饭的,这习惯她也记不清是何时养起来的。租房在城中村,周围也没有炒菜的小店,只在路边稀稀拉拉几个小饭摊,无非煎饼,烤肠一类。所以,苹苹就中午吃一顿菜,晚上买个煎饼对付过去。
苹苹在一家制衣厂上班,厂子也在这条街上,距离尽头的卖饭地点很远,足足三里地,厂里不管饭,苹苹只有向这里跋涉。也许因为每天走太多的路,她的凉鞋磨损了,发出“吱吱”的响声,这还是新买的凉鞋呢,她不由得疼惜,又有一股恼怒——怎么这么远!她不是没有交通工具,她有一辆旧自行车,每天骑着上下班,她之所以中午买饭的时候不骑,是因为天气太热了,地面烫到几乎把鸡蛋蒸熟的程度,她怕爆胎。她是个怕麻烦的人,假若自行车真坏了,还得找修车地点,这让她想起来就头疼,所以,她特别爱惜自己的车子。
终于,小餐馆到了,斜斜地坐落在街边,苹苹走了进去。餐馆店面不大,厨房在一进门右手边临街的位置,门洞挡着一块儿布帘,油腻腻的,苹苹每次付钱都站在厨房门口招呼一下里面的厨师,也是老板,把钱递给他,她瞥见厨房的墙上黑糊糊的。往里走,下去两三个台阶就是吃饭的餐厅了,左右各排列三张桌子,中间走道很宽,在临近门口处又放置了一张桌子。厅里面很是凉快,两个大吊扇呼啦啦转动着。苹苹已经和老板打过招呼,要一盘西红柿炒蛋,然后走下到餐厅,在左手边中间那个位置坐下来,这是她每天都坐的位置,今天餐馆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男孩,边喝啤酒边吃花蛤,在中间那张桌子上,面向里,苹苹是个见了男生就害羞的女孩,便也面朝里坐着,这样就背对他了。苹苹已经23岁了,但还没经历过恋爱,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没有自信,她深知自己长得不漂亮,甚至有点儿丑陋,入不了男人的眼,所以对于恋爱的事情总是回避着,甚至觉得自己不可能有,也不配拥有恋爱这种美好的事。她高一辍学,在家里待了一年,然后出来打工,她在超市,饭店等服务行业工作过,但那种场合年轻人多,同龄人多,她时不时会遭受到她们的嘲笑和奚落,看着他们嘻嘻哈哈地打情骂俏,苹苹嫉妒又羡慕,又怅然地觉得自己悲哀。她是个个性内敛又胆小,没主见,没口齿的人,每当受到同事们的攻讦,她不敢反抗,只是默默然,或者装作没听见,她自我解释是,自己长得不好,若是回击回去,岂不是遭到更恶毒的语言暴力?骂人缺点是最伤人心的,她的缺点在脸上,人人看得到,人人一下就抓到了她的弱点,然后胜券在握,斗志昂扬,来呀,相互伤害啊,看看谁厉害,谁胜利!她自然是怕的,她甚至猜得到那些人肚里准备了哪些吐向她的毒语恶言,所以她选择了妥协,不让那些话从那些人嘴里蹦出来。时间一长,人家看她老实,更肆无忌惮了,她也受不了了,辞职逃离,再三斟酌下,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不能和差不多年龄的待在一起,他们轻狂傲慢,最喜欢欺负像她这样的人。于是,她一气之下进了小工厂,这里大多是三,四十的已婚妇女,苹苹以为她们年龄大,再狂傲的性格也收敛了,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最起码不会明面上大喇喇羞辱她吧。
苹苹进的是制衣厂的缝纫车间,她学会了做衣服,也渐渐爱上了做衣服,不光因为它有趣,还是因为单调,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也不用见太多的人,她只需低着头干活就可以了,低着头,就好像把自己的相貌隐藏了起来,这正是她希望的。但时间一长,她发现这里也不是理想之地,正谓,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天下是没有绝对的平静娴和的。苹苹发现有些妇女喜欢讲*色笑话,并且开始琢磨她,大概时间一长,看出了她的老实吧,便无所顾忌,她懂得她们讲那种笑话时看她的怪异眼神,那眼神传递出的信息是,是处女吧?她懂得吧?然后她们隐晦地笑了,那笑意味深长。这些没素质的女人,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谈这种话题仿佛更有快感,也聊得更起劲了。苹苹非常反感和害怕,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有装作听不见,出来制止只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指不定有什么噎死人的话和刺耳的笑声灌进她的耳朵呢。这也是她聪明的地方,装聋作哑,不理会。渐渐地,那些妇女觉得没意思,再讲笑话的时候,自顾讲去,再也不用眼神招惹这个小姑娘了。苹苹的缝纫机器在第一排,她听得背后乱哄哄地闹,那些让人脸红的话像芒刺一样刺向她,她的耳朵陡然动了动,不由她控制地动了动,她竟不知道自己的耳朵会动,也许后面的话太扎人了吧,只听得背后一个女人说,貌似很热心的,“你们这些人哪,没看到有个小姑娘吗?都别说了。”语气神气活现的,哪有劝人的沉稳?分明是想把苹苹牵扯进来,等人评说一番,果真!有人说了,苹苹的后邻,一唱一和似的,“小姑娘?你咋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所有参加讲*色笑话的妇女都仰天大笑起来,惊动了班长,被喝止训斥一顿,但这些妇女们不痛不痒地嘴脸依然挂着笑意。苹苹的心“咚咚”地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害怕还是生气。她不是不想骂回去,而是不知道如何去骂,如何去说,她从来遇上这种尴尬事,心迟语顿的她想起来如何反击的时候,大半天已经过去了。她就是这么笨,这么糊涂,越不说话,越不知道怎么说,大脑里的语言中枢都快锈死了,也许早就锈死了。
这次的隐忍给苹苹带来了更大的隐患,她往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人人觉得她好欺负,看她的眼神也不对了,就好像苹苹是个异类一样,班长也来插一刀子,给她分配的活不是难干,就是单价太低。虽然这里的人不知道尊重人,人的劣根性展现地淋漓尽致,但不也是苹苹自己不争气吗?她但凡一个眼神,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局面,难道真的是自卑让她变成木头了吗?
这里的人有的也真的很无聊,苹苹最初来的时候,有一天干着活,突然听得她前边一张桌子上检验货品的那个女人和隔壁包装上一个女人说话,包装上那个女人好似去厕所,经过这里的时候,她对检验货品的女人低声说,“你们车间来了个新人啊?还是个小姑娘?”检验货品的女人轻声说,“啥小姑娘啊?”那个又说,“也对,现在没有小姑娘,都是小娘们儿。”这个赶紧附和,“就是,都是小娘们儿了。”
苹苹听了很生气很震惊,她的文化程度虽然不高,但她还是惊异于人的教养为何能这么低?一下午,苹苹都愤愤然,什么小娘们儿,我就是小姑娘!
其实,这种话题,若放到其他女孩子身上,她们也许会满不在乎,但苹苹不同,她是极为排斥男女之事的,从心理上讲,还是自卑的原因,没有人讨厌这种事,她也不例外,但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残酷但又事实地说,男女之事发生在极丑女人身上是很恶心的,既然别人觉得她若做这种事是属于恶心,那还不如与这种事划清界限,当一个处女,这样别人就不会觉得她恶心了。所以,她要别人知道,她是一个丑,但丑得不恶心的人。
人人背后都说苹苹老实,老实的不正常。渐渐地,连路尽头那家卖牛筋面的小老板也看出了她的木讷怪异,苹苹来到这家制衣厂四个月,也就出现在这条路上四个月了。她每天中午来来回回,一个人,低着头,一副儒弱的样子,他们一定都奇怪这个女孩子哪里来的,干什么的,有些人是接受不了看起来与众不同的人的,慢慢的,这个小老板加上他的老婆开始用好奇的眼光打量她。有一次,苹苹经过牛筋面店去买大饼,那个老板和他老婆竟然停下手里的活,新奇地看着她,眼神和嘴角露出讥诮的神色,只听得那个婆娘吁道,“怪人啊~”,那个老板赞同的笑笑。从此,苹苹再也不去他们那里吃面了。
现在,苹苹吃完了西红柿炒蛋,准备回去,这时店里已经空了,这家店生意还算不错的,因为是饭店,人们都搭伴来吃饭,有时候一桌子民工样式的人,像她这样单独并且经常来饭店吃饭,压根不见。
“我还以为你是学车的学徒呢。”
一开始,苹苹来过几次后,餐馆老板对苹苹说。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
苹苹摇摇头,说:“不是。”再没别的话了。
“你是厂子里的?”老板又问。
苹苹点点头,傻呵呵一笑,她知道自己不敢说话,不会做表情动作,这是常年自卑低头造成的结果。她经常被自己的举动尴尬到,这次也不例外。她觉得自己无用极了。
老板看她闷闷的,似乎还有些傻气,就再没和她说话,态度也淡淡的了,即使她是常客。
现在,苹苹付了钱,她突然说,“你看我经常在你这里吃饭,你能给我便宜点儿吗?这菜一盘子太贵了,给我按10块吧?”她一般吃12,15元的菜。
老板笑了笑,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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