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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知苏皇后颈上没有朱砂痣?”
嬴纵的眸光莫测,沈苏姀心头一紧,眉头微挑,“我曾见过苏皇后的画像。”
嬴纵也见过苏娴的画像,可他却没记住她颈上没有朱砂痣,眸光明灭的看着沈苏姀片刻,他复又转头来看墙中之画,怎么可能不是苏娴呢?嬴纵眸光几转,在他的脑海之中苏娴的模样略有些模糊,他只是恍惚觉得画中人眉眼与苏娴颇为相像,然而此刻听到沈苏姀如此一言他却又开始怀疑,仔细一看,果然似乎处处都能看出些微的不同来。
若非苏娴,有当是谁呢?
转头一看,沈苏姀看着那画的眸光更为情绪难辨,就好似她知道什么一样。
沈苏姀心头确有巨大的波动浮起,她当然没有忘记在骊山行宫之中遇到的那位疯妃,口口声声喊着“她再也不敢乱闯,再也不敢乱说话”的那位,难道她是因为闯入了此地才被打入冷宫的?沈苏姀的目光从那画上一点点扫过,画上除了这位女子之外,只有在最角落里留着一个小小的图章,图章为紫色,背景是一支飞羽翱翔的青鸟,之上是几个龙飞凤舞的小字,或许是古体,沈苏姀认不出来,只想着大抵是作画之人所留。
回头看了看这屋中摆设,沈苏姀心中有些明白过来,昭武帝此生的经历也算是丰富,少时长于皇宫,再大些便去了封地,后来再回宫,之后还上过战场,南巡北猎,他走的地方太多,见过的女子太多,这地方大抵是为了某个叫他心动的女子而设,即便是生在帝王家也不能事事皆如意,沈苏姀如此推测便也算是想通,却在看到那和苏娴相似的眉眼时有些心凉,曾经让众人艳羡的帝后情深,到头来只是昭武情深未得的一场错爱?
见沈苏姀的目光终于从那画像之上移开,嬴纵抬手将那墙板合了上,眸光扫过沈苏姀沉凝的面色,不由带上了深思,沈苏姀抬睫看他一眼,面不改色的转身朝出口走去。
嬴纵打开暗门带着沈苏姀出来,一路无言的将她送至寿康宫外的黑暗阴影之下才又自己离去,沈苏姀回到寿康宫的时候皇帝正在和陆氏说着什么,外面的宫人们噤若寒蝉的站着,路嬷嬷看她回来眸色微亮,“太后适才还在着急,生怕沈姑娘有个什么不好。”
沈苏姀笑笑,“本是往栖霞宫去请贵妃娘娘,却不想贵妃娘娘先一步进了天寰宫,苏姀无奈,只得去天寰宫碰碰运气,可那边的路被禁军守死了不让进,苏姀只好在半路等了一会子,久久不见贵妃出来苏姀才走了回来,谁知回来又走错了路。”
沈苏姀说着满脸的窘然,路嬷嬷笑着摇头,回头看了内室一眼,有些抱歉的道,“皇上在里面和太后说话,只怕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眼看着时辰不早,不若奴婢派车送沈姑娘先回府去?再晚只怕宫门都要落锁了。”
沈苏姀看了看珠帘紧合的内室入口从善如流的点点头,路嬷嬷将沈苏姀送出来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去,马车滚滚而动,沈苏姀轻呼出口气靠在了车壁之上,欲擒故从致命一击,谁能想到这看似危险的处境竟然只是他设下的一个局呢?此刻在天牢之内的五殿下不知该是何光景,窦阀纵然是按兵不动,可窦准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嬴琛是他们的希望,他们已经嚣张跋扈了这么些年,任何一个别的新君上位都不可能再忍受他们,不争便是死!
可他却不想让窦阀如此快的倒下去……
沈苏姀不难明白他的用心,任何一个屹立不倒功高盖主的臣子都是极其危险的,现如今若是窦阀倒台,放眼大秦,只怕少有人能像他这般兵权赫赫,和他一样,窦阀能让别人算计的机会也不多,如今五殿下被打入天牢,窦阀必定小心谨慎不敢妄动,这样的机会要等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多久,可真是让人不忍放过——
沈苏姀不自觉狭了眼眸,他问她觉得他做的是轻了还是过头了。
与她而言,当然是轻了……太轻……
女子在这浑浑大世之中总是被人们视为弱势的一方,可是在自然万物中,她们的凶狠常常更甚于雄性,漆黑一片的马车之中,沈苏姀眼底厉光簇闪,素来从容的面上透出两分慑人的冷意,粉拳紧攥,她实在是等了太久……
沈苏姀进门之时就被眼前的灯火通明刺得眸光半狭,今夜的沈府和素日里都不相同,张灯结彩的热闹好似过年一般,每个人面上都带着两分笑意,似乎主子们的好事真能为下人们带来好处一样,大红色的灯笼从府门之前一路挂到了主院,看着那刺目的大红之色,沈苏姀已经能想象的出来明日里全府上下的人会有怎样的表情。
她面上依旧一片从容,眼底却漆黑一片,便是琉璃灯火都照不进,她走上往伽南馆去的小路,刚走出两步前面小路上便蹦出个身影来,沈苏姀定睛一看,竟然是沈君心!
“五姐!你终于回来了!”
沈苏姀眉头微挑,“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沈君心看着沈苏姀面容寻常的样子有些意外,“难道你还不知道么?适才礼部和宫里来人了,问名纳彩,还赏了许多东西给三姐,二夫人从下午到现在就没有消停过,现在还在祖母那里说话呢……”
沈苏姀依旧没有意外,“所以你的意思是?”
沈君心赶在沈苏姀身旁看着她这模样实在多有无奈,“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在乎呢,本以为过了新年才会过来定礼,却不想现在就开始了,三姐成了实打实的五皇子妃,你和我可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沈苏姀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我们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三姐嫁给五皇子之后沈府的地位会显耀许多,咱们有什么不好过的,祖母现在应该很开心吧?”
“祖母下午将全府上下都赏了一遍。”
沈苏姀点点头,“那很好啊……”
沈君心的眉头皱的紧紧地,看着沈苏姀的眼神好像她做了多么令人发指的傻事一般,沈苏姀摇头笑开,“你不必这么看我,时辰不早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一早来找我。”
沈君心终于败在了沈苏姀的不动声色之下,眼看着伽南馆都要到了,他只好深深叹一口气悻悻的往自己的院落走,三步一回头的走出好远心中还在碎碎念,“哼,装的真像,心里肯定都恨得牙痒痒了吧!”
沈苏姀无奈的摇摇头,老远的就看到香词站在伽南馆的门口等着她。
“香书醒了没?”
香词点点头,“下午的时候已经醒了,这会子喝了药已是睡了。”
沈苏姀点头走进去,香词跟在沈苏姀身后进了厅门,“三小姐的事情主子必定已经知道了,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主子是怎么想的?”
沈苏姀先去看了香书,一边转身往内室而去。
“嬴琛此刻已经在天牢之中了。”
香词一愣,显然没想到事情出现了如此的大逆转,沈苏姀没有回过头,却好似能看到她面上的表情一般,冷冷一笑,“他此番完败,刚好也算是给我们一个机会。”
窗外是泼墨一般的夜色,和沈苏姀眼底的颜色一模一样,香词一边为沈苏姀更衣一边沉默不语,沈苏姀唇角稍稍一扬,“至于沈琳琅的婚事,六礼已下,她的名字现在已经记在了皇室宗谱之上,难道她还能悔婚不成,但凡是嬴琛不死她就得嫁,只不过到时候是皇妃还是寻常人家的媳妇就都说不一定了。”
“倘若三小姐嫁给了五殿下,那沈家……”
香词略有些犹豫,沈苏姀一笑摇了摇头,“沈家依然还是沈家,只不过沈家的三小姐会成为老太君的一颗弃子而已,只要这层关系断清楚,嬴氏还是需要沈家的。”
香词点了点头,复又问起,“那七王爷那边怎么办?”
沈苏姀微怔,转身朝浴房而去,香词本以为她不会回答,正转身替她拿新的衣物,耳边却忽然飘来她淡漠的声音,“窦阀之后便是他……”
同一时刻的嬴纵正靠在自己墨色帷帐的寝榻之上翻看一本小册子,墨袍半敞露出他精壮硬实的胸膛,坚韧的肌理在通明的灯火之下闪耀着古铜色的光泽,骨节分明的大手将那小册子扑簌簌翻过,一扬手将那册子扔在了身旁榻上,那地方,她半月之前睡过。
“让你整日里跟着她,却连这册子如何得来的都不知!”
嬴纵到底没能逼的沈苏姀说出来,最终还是他妥协,此刻那语声略带着两分低寒,让站在远处的容冽将头垂的更低了些,“沈府和寿康宫两处属下未曾跟随,沈姑娘定然是在这两处得了这本册子,属下有罪,请主子责罚。”
嬴纵将身子朝后一仰,深不可测的眸子看住了寝殿的穹顶,五彩的漆画让他有片刻的失神,末了他又淡淡一问,“这几日可有什么发现?”
容冽顿了顿,摇头,“没有,主子要找的人,似乎并不存在。”
嬴纵的眉头便拧成了个川字,他狭眸想了片刻,“不可能,一定有人教她,再去查!”
容冽应声,嬴纵忽然恻恻道,“若是再查不出来,本王自有法子引蛇出洞!”
室内一片安静,容冽眸光几闪复又开了口,“主子,属下发现沈姑娘与三殿下走的很近,更有意透露过太后娘娘和皇上在寿康宫聊天的内容,除此之外还提醒三殿下当心窦阀。”
嬴纵默了默,眸光忽然落在了身旁的小册子上——
容冽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并不算好,定了定神又起了个话头,“五殿下在北边还在继续招兵买马,岭南苏氏给了他很大的支持,二殿下每次在天下第一楼和苏氏的人见面,可是露面的只是那五公子手底下的人,关于那五公子实在是难查到任何有用之物。”
容冽的语气略带着两分无力,已经有很久很久他没有经历过如此无从下手的任务了。
嬴纵闻言并没有发火,他只是微狭了眸,“继续盯紧她,本王总能知道她所图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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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阀在次日一早的反应果然没有让沈苏姀失望,她尚在梳妆时沈君心就一溜儿小跑进了内室,看着她面不改色好似早就知道他会来找她的模样沈君心将一双眸子紧紧地眯了起来,“五姐,怪道是昨天晚上你半点反应都没有,原来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沈苏姀在镜子里看了看他,等香词将她的发髻整个挽好才起身朝外走去。
“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苏姀越是如此沈君心看着她的目光越是兴味,待她落座在窗棂旁的榻上之时不由坐在了她身边,又压低了声音与她说话,“五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
沈苏姀满脸不解,沈君心却是一声冷哼,满是怀疑的目光坚定无比,“我怎么觉得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我猜你昨日进宫之后就知道了,眼见着太后下旨行那六礼也不说什么,这下好了,三姐要嫁给一个下了天牢的皇子,哈哈——”
表情满是无害,那笑意却万分明快,分毫不觉得因为沈琳琅的关系沈府会遭受什么磨难从而会影响到他自己,沈苏姀眸光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有片刻的晃神,他这些超乎超人的想法是从何处得来的!默了默,沈苏姀摇了摇头,“你说错了……”
沈君心的表情立刻一变,好似打定了注意沈苏姀又要开始胡诌,谁知道沈苏姀却只是神秘莫测的一笑,然后靠近他两分,压低了声音道,“并不是我眼看着太后下旨而没有说什么,因为——太后的旨意本来就是我建议她在昨天下的啊!”
沈苏姀满面笑意的看着沈君心一双小大人般的眸子陡然睁大,那不可置信的样子落在这张稚嫩可爱的脸上太有喜感,待她笑够了才直起身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似真似假的模样镇住了沈君心,他唇角几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恰在此时院子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五小姐可起了?老太君请您过去呢!”
侍婢的声音有些着急,沈苏姀不用想就知道沈王氏这个时候请她过去是做什么的,她拍了拍沈君心的肩膀,面色朗然的起身走了出去,沈君心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看着走在他前面稍稍高出他小半个身子的纤细身影,沈君心的眼底第一次没了亮晶晶讨人喜欢的乖觉笑意,他满眸的郑重且透着一股子深思,间或还有隐隐的信服!
府中的红灯笼还来不及摘下,此刻刺目又惊心的挂在这微曦的晨光之中,好似一个巨大的讽刺和残忍的提醒,让沈阀中的每一个人都呼吸不畅惴惴不安,沈苏姀眼角眉梢都是平日里的松然,转头一看,沈君心不知在想什么走的极慢,她不由一笑,“可是被我吓住了?”
沈君心骤然抬头,与她对视一瞬复又换上那可人笑容,一阵小跑到她身边,“怎么会被吓住,我知道你是在骗我!”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一笑,姐弟二人相携朝静心斋去。
刚走进静心斋的院子就能感受到一股子极其压抑的气氛,紧闭的厅门之后好似藏着一个能吃人的野兽,沈苏姀将面上的松快明朗一收,换上一副沉寂的表情推开了厅门,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浑浊不清满是焦虑的眸子,一旁沈柳氏两眼通红的静坐在那里,相比沈柳氏此刻的怆然,坐在她身旁的沈琳琅则要平静的多。
沈苏姀和沈君心行礼落座,下一刻沈王氏就将一本邸报扔给了沈苏姀,沈苏姀装模作样的扫了两眼,禁不住眉头狠皱,抬眼看向沈王氏,眼神颇有两分紧张,“祖母,如今可怎生是好,且不知五殿下是为了何事被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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